(秦明,2005年毕业于中国刑警学院。主检法医,作家,著有《尸语者》、《无声的证词》和《第十一根手指》。)
秦明说自己以前一年出差200天,近两年好多了,也就150天。虽然比基层法医好多了,但假期还是没办法陪伴家人。比如从去年10月起,十一、圣诞、元旦、春节,所有节日他都赶上出差,“满贯”。
出差并非全无好处,至少,在命案现场吸附的臭味,可以在回家之前消散。如果平时在工作场所沾染了浓烈的气味,有的法医只好在值班室躲两天再回家。这些气味分子多半脂溶性良好,容易沾染在人的体表、毛发甚至毛孔,很难去除。所以秦明在微博上说:“香菜是最好用的东西,没有之一。”刚入行时,秦明觉得戴两层手套活动不便只戴一层,工作结束后,手上全是尸体的味道,两天没有吃饭。经前辈支招,秦明兜里常装一把香菜,与人握手前,先用香菜搓搓手去除气味。
法医不可能因为一些小的利益拿自己的一辈子开玩笑。
1998年,17岁的秦明填报的高考志愿无一不与公安系统相关。他从小在警察大院长大,“做警察是很多男孩子小时候的梦想”,读高中前,他就读过了所有的福尔摩斯系列小说。2003年,从医学院毕业后,秦明进入中国刑警学院攻读双学士学位,“这里的很多学生都为一身警服而来,发警服那天跟过年似的”。
“写书、写微博,都是希望让更多人了解我们的工作,澄清大家对‘法医’这个职业的误会。”
最经典的误会莫过于:法医都是和死人打交道的。“其实,法医的工作也包括鉴定伤情,或是对那些不能确定是否达到够刑事处罚年龄的嫌疑人进行骨龄鉴定。总体来说,跟活人打交道多。但大家就觉得我们在死人堆里。”秦明认为这样会带来一些歧视。读大学时,初次见面的人听说他学法医,就不愿意和他握手。
“好在,随着港剧《鉴证实录》、《法证先锋》和美剧《犯罪现场调查》的风靡,现在大家的歧视和畏惧已经转变为仰慕和好奇了。”新认识的人难免会猎奇地问他些破案的故事,《尸语者》最后7个故事的原型都是他乐意讲述的。但尚未侦破的案子不能讲。不仅仅担心给犯罪分子透露消息,更是为了避免给那些打算替亲人顶罪或包庇的人提供信息。
另一个常见的误会是:“出于一些说不得的原因,法医会贪赃枉法在鉴定上做手脚。”非专业人士总质疑很多来自法医的鉴定结果,而社交网站成为这类误会传播和发酵的场所。“这种情况不可能百分百没有,但绝大部分法医是严守职业道德的。现在的鉴定并不是只有一家在做,如果你鉴定有问题,别人可以要求重新鉴定。一旦发现问题,该辞退的辞退,该追究刑事责任的就要追究——法医不可能因为一些小的利益拿自己的一辈子开玩笑。”
升官发财请走他路,贪生怕死莫入此门。
秦明读刑警学院时,老师很推崇《犯罪现场调查》,会在课间播放给学生看。秦明觉得,在看过的刑侦剧中,《犯罪现场调查》最贴近实际。“剧组在能做到的范围内,已经做到最好了。”
不过,剧中美国法医的工作方式和组织架构与中国不同——事实上,在美国并没有“法医”这个概念。剧中展现的那些勘察员,可以对应我国公安系统的好几种专业:法医、刑侦和痕检。“比如,CSI里的验尸官属于独立的机构,他们不必去现场,而是直接尸检再把情况报告给现场的勘察员,由后者来综合分析;而我们必须去现场,国内的现场分析还得靠法医。”在秦明看来,这恰恰是工作中最有成就感的部分。“如果没有这些现场分析而只是验尸,那法医这个工作对我的吸引力就大打折扣了。”
与美国法医相比,中国法医还要多承担一项工作:行为分析——就像《犯罪心理》中FBI下属的BAU(行为分析部)所做的那样,专门研究人的心理历程。“我们国家没有这个部门,破案有时也需要刻画嫌疑人,在命案中,这个工作由法医完成。”
听秦明讲述“行为分析”的过程,就像一场有理有据、追根溯源的推理学习。“比如,一个被害者身上被划出很多没有意义的损伤,可能意味着行凶者神志不清或精神上有异常;如果每一刀都砍伤但不重,说明行凶者力气小,可能是女性或未成年人。”在他写过的一个破案故事中,主角也曾被“伤势轻重不一”的问题困扰,最后通过网上会诊系统,远程从师父那儿得到解释:受害者当时躺在摇椅上,摇椅会缓冲掉一些力道,因此犯罪分子是一手控制摇椅一手行凶——最终,在摇椅上发现了犯罪分子的指纹。
“一个命案的侦破,要靠多个警种,包括法医、痕迹检验、侦查等多个部门合作才能发挥作用。不同案件中,每个部门发挥的作用也不同。可能我写的主要是法医,所以给人感觉是法医主导案件侦破,其实主导的还是侦查部门。”
至于待遇,中国内地与美国的法医就更不同,甚至与香港相比也差很多。“香港的法医科不属于警察而是卫生署,待遇非常高,可能是10倍于普通警员,而我们就是普通警员。”有同事去台湾,从军校门口拍回的照片有一句话,秦明一直记得:“升官发财请走他路,贪生怕死莫入此门。”
在秦明看来,做法医就是为了理想、热血和成就感。有时他会在微博提到“出差”,3天后,他转发了自己的微博:“破案。”你就会知道,世界上又有一桩疑难被解决,又有一群人分享了抽丝剥茧、拨云见日的一瞬间。
美剧中的法医
那些美剧中经典的法医形象,其实并没有“法医”的头衔,他们的身份更接近勘察员。他们相信,只要是犯罪,就一定会留下证据,哪怕是蛛丝马迹,也能帮助法医找出真凶,“尸体会说话!”《识骨寻踪》中的“法证科学博士”(人们希望翻译成“法医人类学博士”)Temperance Brenna,这个聪明、勤勉、外形香艳又不苟言笑的无神论者,可以根据受害者的尸骨找到常人难以发现的线索,比如,根据头骨的不完整性以及骨质确认死者患有类似红斑狼疮的免疫系统疾病。
要论美剧中与我们心目中的“法医”更接近的人物,往往并不是风流倜傥,有时间休假赌马谈恋爱的男一号调查员,而是验尸官。在CSI的衍生剧《迈阿密》中,很多人喜欢重感情的验尸官Alexx。她对于遗体总是抱一种尊重的态度:“你还那么年轻,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呢?”《拉斯维加斯》里的Williams医生则会在停尸房做一些古怪的事情,比如拍名人的尸体照片放到博客上,或者和同事一起在停尸房看恐怖片都会讨论哪一种死亡更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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