讳,有隐瞒、避讳、忌讳的意思,反正就是不想公开、不想谈。这倒可以理解,比如现在各国领导人的健康状况属于绝密,出国访问的时候,这些人使用过的餐具、杯具以及粪尿等排泄物都会由专人负责收集,统一带回使馆或回国处理。怕的就是领导人健康状况外泄,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讳疾还有可能是不让别人知道,自己偷偷治疗。讳疾忌医则是另外一回事,指隐瞒或拒绝承认自己有病,同时又不让医生治疗——就是沿着死亡的道路狂奔了。中医强调身心不二,患者有这种病态的、不可理喻的心理,是因为生理出现了严重的问题,严重到夺人魂魄、扰乱心神。临床上习惯称之为恋邪或失神,属于病入膏肓、邪入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可奈何的事情。
历史上著名的“讳疾忌医”故事,分别被《韩非子》和《史记》记载。中学课本选的是《韩非子·喻老》:“扁鹊见蔡桓公,立有间,扁鹊曰:‘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恐深。’桓侯曰:‘寡人无疾。’扁鹊出,桓侯曰:‘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居十日,扁鹊复见曰:‘君之病在肌肤,不治将益深。’桓侯不应。扁鹊出,桓侯又不悦。居十日,扁鹊复见曰:‘君之病在肠胃,不治将益深。’桓侯又不应。扁鹊出,桓侯又不悦。居十日,扁鹊望桓侯而还走。桓侯故使人问之,扁鹊曰:‘疾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在肌肤,针石之所及也;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今在骨髓,臣是以无请也。’居五日,桓公体痛,使人索扁鹊,已逃秦矣,桓侯遂死。”
韩非子对此事的评价是:“故良医之治病也,攻之于腠理,此皆争之于小者也。夫事之祸福亦有腠理之地,故曰:‘圣人早从事焉。’”司马迁的评论更深入一些,他说有六种人医生是不能治的(“故病有六不治”),排在第一位的就是“骄恣不论于理,一不治也”。位高权重的人一般都过于自信、自负,加上心火上焚,心神外越,对自身的病痛基本无感。见微知著的良医对他们进行善意的规劝,他们不仅不信,反而怀疑有阴谋论。骄横惯了,再加上恣意妄为,别说不同意让人诊治,即便同意诊治也很难遵守医嘱,改变生活恶习。
再八卦一下,扁鹊这个故事的两个出处,内容大同小异,不过韩非子说扁鹊见的是蔡桓公,司马迁则说扁鹊见的是齐桓公。这到底是咋回事呢?这篇故事到底是寓言还是史实?
当年周天子分封诸侯时,分为五个不同的爵位,即公、侯、伯、子、男。齐国是姜子牙的封国,爵位是侯,所以历任国君都世袭齐侯。国君死后,会有谥号,谥号统称为“公”,升了一档。我们熟悉的春秋五霸之一的齐桓公,其实是他死后的谥号,如果按照爵位称,应该叫齐侯。所以,齐桓公和齐桓侯其实是一个人,只不过叫法不同而已。
齐桓公不听管仲的规劝,轻信奸佞易牙等人,最后是被活活饿死的。所以,扁鹊见的肯定不是他。齐国国君是姜子牙后裔,姓姜;后田家做大,公元前386年,田和放逐齐康公,自立为国君,并被周天子册封为齐侯。为了区分,史称姜齐、田齐。田齐也出了一位齐桓公,两者相距约300年,他就是田和的儿子田午。田午靠弑兄篡位,成为田齐的第三位君主,《竹书纪年》称作“田侯午”,《史记》等后世史料作“田齐桓公”,完整谥号为“孝武桓公”“田齐桓公”,单字谥号为“桓公”。因他与姜齐的齐桓公(小白)同名,故史称“田齐桓公”或“齐桓公午”。古代称呼中,又常常以地名相称。比如魏国迁都大梁之后,也叫梁国,所以历史上魏惠王也称梁惠王。韩哀侯灭郑国后迁都于郑(今河南新郑),因此韩国又称郑国。田午曾迁都上蔡,历史上也称蔡桓公。所以,扁鹊望诊的那个国君,就是田午,见面的时间应该在公元前357年,田午在位的第18年。后田午去世,享年43岁。
都说古代医疗技术不发达,所以人会早死。真是扯淡,现代社会四十多岁早夭猝死的人还少吗?不是没有千里马,而是没有伯乐;不是没有良医,而是患者讳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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