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每朝每代都会发生文字狱。其心理背景十分简单:当权者内心存在文化自卑感时,对文字就会敏感,进而化作被迫害妄想症。如果是异族统治者,除了敏感症,还会产生环境焦虑症和陌生恐惧症,最后综合成“大姨妈上身症”,天天心情不好,天天发脾气,天天拎着卫生巾找茬堵文人的嘴……清初皇上都这德行。
清初第一场文字狱是1660年的“张晋彦案”。顺治在其文章里发现一句“将明之才”,认为这话诡谲暧昧难以解释。那么就不要解释了,直接斩首。之后是“庄廷珑案”,浙江南浔富户庄廷珑热爱文化请人修《明史》,在书中发了些牢骚,被金庸的上祖查继佐告发。编著反动刊物的庄廷珑已死,剖棺戮尸;其家属、出版商、参订者、抄写的、装订的、买书的、当地官员……只要与庄廷珑稍有瓜葛的全办。换在现在的话,就是微博上你关注的和关注你的,全办。曾经@过的也没跑。我写完上句话,满屏留言全是“果断取消关注”。
顺治和乾隆这两次文字狱勉强能找到罪名,到雍正朝开始不讲理。北京白云观道士贾士芳奉旨进宫治病,念开场咒语“天地听我主持,鬼神供我驱使”,不料雍正大怒:“你敢比我牛13?!”当场砍了脑袋,“贾士芳”变“贝工方”。他的儿子乾隆百尺竿头,成为一个集大成、闪闪发光、货真价实的臭流氓。
乾隆倒没什么文化自卑感,他不但识字,还会写诗哪。不但会写,量还大;不但量大,还持久。从7岁写到88岁,湿了一被子。虽然走的是薛蟠路线,但当快板唱词还是可以的。让乾隆最自豪的是他一个人把唐朝诗人全灭了。《全唐诗》四万首,根据《四库全书》统计,乾隆个人诗作高达四万三千首。据说这是代表作:“楼下锣鼓响叮咚,新娘羞坐花轿中。今日洞房花烛夜,玉簪剔破海棠红。”最后一句勉强入目,跟他还没有关系,是纪晓岚代笔的。纪先生只是偶尔代笔,礼部侍郎沈德潜才是他的全职枪手,也就是沈枪手,扯出一桩文字狱。
沈德潜常年为乾隆代笔写诗。死后,二货家人给他编纪念文集时,稀里糊涂把帮乾隆捉刀的诗编进书里。乾隆小脸被抽得啪啪响,但隐忍不发,1778年终于找到了报复机会。这年四月大学士刘罗锅举报说,江苏举人徐述夔诗集《一柱楼诗》有反诗,查!查案时发现沈德潜曾为徐述夔写过序!……终于啊终于!
办!此时沈德潜已死,于是剖棺戮尸,挫骨扬灰。沈德潜先被戳得全身是洞,“九筒”一样;再拆得筋骨分离,“九条”一样。你收了我的诗,我就收了你的尸……这就是赫赫有名的“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事件。不过“清风”一句是后人演绎,《清实录》记载的大逆不道的诗句比清风还反动:“明朝期振翮,一举去清都。”
以上干掉的知识分子都是汉族人,流氓文字狱面前,人人平等,满人也别跑!正红旗的礼部侍郎世臣因诗句“霜侵鬓朽叹途穷”惹得乾隆很不高兴。途穷?难道我不发工资吗?又见 “秋色招人懒上朝”更不高兴,领着工资不上班?再见“应照长安尔我家”,长安是你家?数典忘祖的混账。一脚把世臣踹回了老家黑龙江。世臣写诗被撤职,还算好的。同样是满人,广西巡抚鄂昌更冤。他与朋友的唱和诗中,把蒙古人称为“胡儿”。乾隆说满蒙一家,骂蒙古人就是骂我!骂我,我特么整死你!数典忘祖的混账,“赐自尽”……“唱和”就是文字互动,就是我写个微博,你回帖“发财写得真牛逼啊!”。就特么这点小事,命特么没了……“果断取消关注”!
洋人也别跑!广州东印度公司一个叫洪仁辉的英国人,因不满地方官员勒索告御状,乾隆气得直哆嗦。干,让你们鬼佬来中国做买卖是我的恩赐,不感恩就算了,臭不要脸的还横挑鼻子竖挑眼?!于是,洪仁辉被判有期徒刑三年,罪名竟是:擅自学习汉字汉语。几次流氓后,知识分子彻底老实。乾隆一人毒霸文坛,独自耕耘写啊写,于是又诞生一首代表作:卧梅又闻花,卧石答春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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