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保安真如传说中那般藏龙卧虎吗?为了搞清楚这个问题,《鲁豫有约》节目组派了位毕业于哈佛大学的美国小伙实地探访,秘密测试他们的英语水平。结果不出所料:4位北大保安随机被测,一半能用英语为“老外”指路,其中1号保安的英语口语流利、发音地道,不仅很好地解决了“老外”的问题,还能顺势聊几句。
没有谁规定北大保安一定要会讲英语。北京百姓网上,为北京大学招聘保安的网页上只提了这些要求:年龄16—35周岁,身高165cm以上,身体健康,相貌端正;无残疾、文身、传染病、精神癫痫病史;无治安、刑事处罚记录。
“在北大当保安算是低成本成功。”
成名之后的甘相伟直言,在北大当保安算是低成本成功。
甘相伟是“中国保安出书第一人”,2011年出版自传散文集《站着上北大》,时任北京大学校长的周其凤院士为该书作序。如今,在网上检索“北大保安”,甘相伟仍是关联度最高的新闻人物之一,比较典型的概括是“从北大保安变身北大学子”——甘相伟1982年出生于湖北山区农村,2007年到北京大学做保安,2008年进入北京大学平民学校学习,并被录取为北京奥运会安保志愿者,后来通过成人高考考入北京大学成教中文系。
知乎上,有人质疑,那些二十来岁当保安的小伙子,每天站8到10个小时,在小区里帮业主开门,在大城市拿着三千左右的月薪,“有意思吗”?一位自称社会底层的网友答:我们都还年轻,不求工资多高的工作,能够学习新东西或者有时间学习新东西都太好了。
绝大部分求学的北大保安有着如出一辙的“前传”。北大保安大队队长王桂明曾向媒体介绍,保安们主要来自全国各地农村,多是初中学历,是“因为贫穷没有圆大学梦的人”。当这样的年轻人贸然进入社会,没来得及或没条件学一门手艺,也不想进工厂,他们的选择极其有限。
被称为北大保安高考第一人的张俊成(本名张君成),1976年出生于山西省长治市襄垣县一个农民家庭,家中兄弟姐妹7个,他排行老七。初中时张俊成因交不起住宿伙食费辍学回村务农,19岁进入北大做保安前,他只能在家务农或去本市的小汽修厂打工。1995年5月,他偶然接触到机会,来到北京的保安公司应聘,由于在岗前集训时表现优秀,被分配到北大西门站岗,并迎来命运的转机。往来进出北大的外国人很多,张俊成不懂外语,站岗没多久就遭受挫败。有一次,六七位外籍人士想进校园,他们既拿不出证件也不会说汉语,张俊成无法跟他们沟通,只好摆手阻拦。沟通失败后,几位外国人转身离开,没走几步回过头来一起向他倒竖大拇指。
自觉遭受鄙视的张俊成买来录音带,开始背英语单词练口语,渐渐地,他站岗时可以用英语回答外国友人的简单问题。一位北大外院的教授得知此事后颇受感动,提出让他在工作之余来英语系听课,这位教授给了张俊成两张听课证,一张用于“新概念英语强化班”,另一张用于“成人高考辅导班”。张俊成估算了一下,两门课学费大约一万五千元,他做一年保安也未必能攒下这个数字。就在他为钱焦虑时,教授笑了笑,要他把听课证翻过来,只见听课证的三角戳上清楚地写着“免费”二字。
按节点时间倒推的话,张俊成在保安身份之外的学习应该很刻苦,到北大站岗的同年秋天,他便参加并通过成人高考,成为北大成人教育的学生,并在接下来的4年内先后拿到北大英语与法律两个专业的大专文凭。再后来,他毕业离开北京,回到老家山西从事职业教育,现为长治市科技中等职业学校创始人兼校长。
北大保安逆袭故事中最重要的催化剂,是“北大”这个标签。
不可否认,北大保安求学的行为本身以及获得学历的结果,对改变他们的命运有帮助。但仔细观察不难发现,这些逆袭故事中最为重要的催化剂,仍是“北大”这个具体的环境或标签。
长治市科技中等职业学校官网对张俊成的简介为:毕业于北大法学院。出了书的北大前保安甘相伟在接受媒体采访或者去高校演讲时,讲的也是自己如何自学考入“北大中文系”的故事。有人发帖质疑,甘相伟读的明明是北大成教院的中文专业,严格意义上不能说“考入北大中文系”,媒体或故事主人公是否在刻意模糊事实以增加故事的励志程度?
另外一个事实是,甘相伟到北大做保安,算得上“自降身价”。他之前在广东一家公司做法律顾问工作,工资比北大保安高一倍;他也读过全日制大学,曾考入湖北经济管理大学长江职业学院法律系,并从那里毕业,拿到大专学历。但是这些经历放在“北大保安变成北大学生”的故事前,似乎不够精彩,也无法写成《站着上北大》。
时任北大校长周其凤曾评价他:“相伟是个聪明人,最聪明的学生应该是那些能够最大限度地利用北大的资源武装、提高自己的学生。相伟在这方面的智慧简直发挥到了极致。”
张俊成最初在北大西门站岗时,一度飘飘然,觉得自己穿着制服站在中国顶级大学的门口,让人进就进,不让人进人就不能进,“好风光”。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读到晏子与车夫的故事,才知道自己好比替晏子驾车的车夫,“拥大盖,策驷马,意气扬扬,甚自得也”。张俊成惭愧不已,“那个时候非常无知、愚昧”。
某种程度上,保安与北大之间是互相需要的。
北大处于繁华闹市,紧邻中关村大街和颐和园,想进去感受百年学府的中外游客众多,不时还有重大的学术交流与中外领导人视察访问活动。记者6月前往北大,希望采访北大保安,保安们无暇顾及,北大宣传部则替保安大队向外传声:暑假安保压力大,人手不够,没办法接受采访,得等到秋季开学之后再看情况。
在北京,同样是做保安,北大保安的待遇并没有明显优势,包住不包吃,算上基本工资与奖金,月薪大概3000元,对保安的年龄及素质要求却相对较高,在这种情况下,这里的学习氛围以及成长可能性成为相对实际的优势。北大保安招聘启事的职位描述长达上千字,除了8个小时制、三班倒等基本常识,还介绍了一个保安进入北大后的衣食住行以及生活的种种可能性,如“站岗1小时休息1小时,总共才站4个小时。可根据自己的班次安排下班之后的学习、上课、外出、勤务”,“同北大师生一样在食堂用餐”,又如正常上班外可自愿参加校庆晚会、校园歌手大赛、明星演唱会、名师讲座等各种有偿的校内勤务,“收入丰厚,更是增长见识的好机会”。
北大保安大队队长王桂明曾介绍,每年北大毕业生离开校园后,他会把离校学生不用的书籍、笔记搜集起来,放在保安大队图书馆,供大家阅读;新保安入职,有机会分批进入北大为该校务工人员办的 “平民学校”学习。
张俊成回乡已经快二十年,“北大保安”仍是他身上最明显的标签之一。他创办的职校位于长治市郊区,是一所招收初中毕业生的中等专科学校,有汽修、机电、市场营销等多个专业,目前在校学生800多人。学校里,老师和学生都穿着迷彩服,篮球场旁印着标语:“打造一流准军事化管理学校。”张俊成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这种管理方式源于他在北大当保安的经历。
谈及从保安转为教育者的过程,他也会想起很多年前在北大校园里与教授们打交道的细节:“北大西语系的张玉书教授给了我很多帮助,只要他不上班,就喊我一起在北大遛弯,给我讲了很多中西方哲学。”张俊成此前曾在另一所职校任副校长,还给学生上过政治、经济、法律、哲学常识等课。现在,他还会给学生上社会礼仪课,告诉他们怎样用双手接名片,接到名片后如何观看和摆放。
在那些还没有去过大城市的当地孩子以及他们的父母眼里,校长张俊成去北大工作、学习过,有文凭有事业,是一个具有传奇色彩的成功人士。而真正去北京做过保安的人知道,那是一份从收入到工作内容都极其普通的工作,北京随处都是大学生,保护大学生的高校保安似乎永远缺乏。
一位清华前保安解释道,哪怕北大、清华这样的名校,也一直在招保安,主要是因为保安行业流动性很大,很多年轻人做保安,“只是刚来北京想找个落脚处而已”。为了满足需求,保安公司会用介绍费鼓励人员补充,“谁招人进来谁就赚钱”。
真正逆袭的北大保安其实是少数。
现在北大的保安人数常年维持在500人左右,来来往往,真正实现身份转变“逆袭”的只是少数。但从媒体报道来看,不论在北大站过多久的岗,一旦站在公众舆论之下,他们不会排斥“北大保安”这个标签,甚至当作自己的某种文身,以被人识别、记住。
2017年6月,“首家倒闭共享单车”的话题在网上发酵,引人注意的一点是,在相关新闻标题中,都加上了一个花絮式信息:创始人雷厚义曾为北大保安。没有信息显示,雷厚义创业与他曾在北大做保安有什么实质性关系,但一些关于雷厚义的报道会强调,他与ofo创始人戴威一样出生于1991年,后者为北大经济学硕士。
《站着上北大》作者甘相伟后来成为“中国教育2011年度十大影响人物”之一,上过农民网络春晚,在不同的场合,他一次次重复自己如何从北大保安到北大中文系求学的故事,某种程度上成了一位职业“励志导师”。他把北大保安大队看成一个中转站:“倘若在北大你觉得自己已修炼得足够好,你当然可以通过合理流动,去追求人生更大的发展空间,实现更大的人生梦想。在这里既可以工作,也可以学习,作为一个在农村长大的孩子,我很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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