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厂价15.5元的癌症辅助治疗药芦笋片,最终被患者在医院以213元买走。“疯狂芦笋片”折射出的,是医药市场的天价暴利,而这仅仅是国内药品市场乱象的一端。与高价药“吃暴利回扣”相比,曾被普遍认为物美价廉的廉价药,在遭遇“短缺”、“断供”等现实后黯然退市,让越来越多人开始抱怨“一药难求”。
一边是看病难、看病贵,一边是“能保命、见效快”的廉价药品的退市和消失,中国老百姓似乎真是“病不起”。
维C银翘片、黄连上清片、甲巯咪唑片……这些曾经不到10元的廉价药品,在如今的医药市场上已经越来越难买到了。一项抽样调查说明了根本问题。这份调查抽取了全国12座城市40余家三甲医院临床用药情况,结果显示,国家和地方增补的基本药有500多种,短缺的达342种。廉价的基本医用药品的“退市潮”已然开始显现。
细究起来,“廉价药”其实是个极具中国特色的词,国外并不存在这个概念。上世纪90年代初,中国开始进入市场经济时代,药品定价逐步放开后迅猛飞涨,这也让政府价格主管部门开始了此后20余年的药品价格调控:1996年以来,中国医药行业经历了32次整体性的强制降价。被生产厂家停止生产的药品不断增多,部分临床用药开始从市场上消失。这些药品通常能够满足基本医疗卫生需求,且最大的特点在于价格低,比如一盒注射用促皮质素(ACTH)正常零售价只要7.9元,治疗甲亢的他巴唑100片才2元。于是才有了“廉价药”的称呼,以及低价药品断货、短供的尴尬现状。
有专家分析,廉价药消失的主要原因在于其生产成本高,而销售价格低,且进入医保支付体系无法随市调价。这也让企业丧失了生产动力,“很多药企只有生产更多利润大的药品才能补足在廉价药上的损失”。
“这其实是很简单的道理。患者当然希望得到物美价廉的药品,这点上廉价药大部分都能满足。但在这个低价社会里,掌握药品生产制造主动权的制药企业答应吗?所有的市场行为都是逐利的,商家的血液里不可能尽是道德血液,在低价卖出的药品收不回利润,甚至还要贴钱制造时,大部分就撤了,不做了。”广州某三甲医院一位不愿具名的医生说。
2010年11月,国务院办公厅下发关于基本药物招标采购的56号文件,推行“双信封”招标采购模式。安徽省率先进行尝试,并取得一定经验。相关部门将其总结为“安徽模式”,并在全国范围内推广。
所谓“双信封”模式,即在药品集中招标采购环节中存在两个信封,一个信封比质量,一个信封比价格,而中标原则是“质量优先,价格合理”。虽然中标原则规定“质量先于价格”,但实际招标过程中,价格的权重远高于质量,于是便出现为了中标而盲目压价的“唯低价论”,之前权衡药品的“两个信封”则基本变为“一个信封”,哪家企业制的药价格低,哪家便容易中标,哪家的药品也更有机会进入城市各大医院进行销售,利润也就更大。
这在不少企业看来,着实是一场“不计代价的低价厮杀战”。以华北制药厂为例,这个曾生产共和国第一支青霉素的公司,在2010年药品招标采购试水“双信封”模式后,曾因担心“降价会削薄利润”而拒绝降低药价,结果在招标中大败而归,次年悟透“双信封制”下的“唯低价论”后开始对青霉素降价,为80万单位的青霉素投标价只有0.27元,甚至低于业界心照不宣的成本价(0.35元)。结果当然大好,来年亦以最低价格中标,但也是因为这个最低的中标价,仅青霉素一种药品,华北制药厂就亏损至少100万元,这显然让公司难以为继。此后,华北制药厂放弃了早先中标的青霉素,渐渐退出了青霉素制造的舞台。
“大企业中标就亏,供应越大亏得越多;小企业规模有限,有限的利润让它们不得不在中标后停止供应,这便是廉价药退出市场的根本原因。”华北制药厂的销售经理章琳说,“不中标是等死,中了标是找死。”
“这都是‘低价’闹的。”上海市流通经济研究所医药流通研究中心主任代航认为,“双信封”模式的出发点没错,就是要在政策层面降低药品采购的价格,真正做到让百姓买到低价的药,但在设计时对政策可能导致的恶性竞争没有充分考虑。“双信封模式实质上弱化了质量因素的地位重要性。药品的价格下降是可以预见的,本该被压缩的是价格,而现实中被压缩的却是厂商生产成本。”
而那些凭借低价中标的企业,则不得不开始动起“压缩药品质量”的歪脑筋。2011年,蜀中制药涉嫌药品造假,用苹果皮制作板蓝根,而其中标的复方丹参片的中标价仅仅为原料价的1/4。代航认为真正的廉价药制造商在中标之后,将要面对的是持续的亏损和完全“看不见影”的利润,这本身就是对廉价药“保质保量”的一种讽刺。当廉价药品制造商只注重“低价”,却视“药品属性和品质”为无物时,才是低价社会的最大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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