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绒绝对是奢侈品面料里最低调的贵族。

2019年2月10日，美国纽约，参加2019秋冬纽约时装周的中国著名模特刘雯。/图·视觉中国

《欲望都市》里，凯莉为了买鞋、买房周转困难，想把朋友送的一条1400美元的羊绒披肩退掉换钱，朋友说：“当然可以，谁让它叫cash（现金）- mere呢？”

《老友记》里，瑞秋因为妹妹乱花钱，打算没收她刚买的东西，首先挑的就是pashmina。这是cashmere的一种，而且更高级。

 老友记剧照。/图源网络

还有历代“亦舒女郎”，《我的前半生》里的罗子君，以及《流金岁月》里觉得“开司米大衣”才是“最佳品位”的朱锁锁，都是羊绒的头号粉丝。

“时尚教主”章小蕙也酷爱羊绒制品。她曾极力推荐意大利顶级羊绒品牌Loro Piana，说穿Loro Piana是一辈子的事，它是世上少有的爸爸、妈妈、小孩可以一起逛店，两三代人同穿的品牌。

意大利品牌Loro Piana的Humphrey系列大衣，面料采用100%山羊绒制成。/图·Loro Piana官网

不同于羊毛，羊绒是生长在山羊外表皮层、掩在山羊粗毛根部的一层薄薄的细绒，秋分时长出，抵御风寒，春分后脱落，属于稀有的特种动物纤维。羊绒之所以十分珍贵，不仅是由于产量稀少，更是因为其优良的品质和特性，在交易中以克论价，被人们称为“纤维钻石”“软黄金”。

中国自古以来就是羊绒的主产区。在19世纪早期，因为欧洲土地上无法大规模畜养绒山羊，意大利和苏格兰的服装制造商们便开始从中国的内蒙古、西藏等地进口羊绒原料，建立纺纱和织造工厂。

如今，中国内蒙古更是世界羊绒的主要供给地。统计数据显示，产自内蒙古的羊绒占世界羊绒产量七成以上。

内蒙古：因羊绒而兴，却无法因羊绒而富

刘勇智从事服装行业10年，深耕羊绒行业5年，学过毛衣生产技术，开发过欧美客户，也曾做过内销市场拓展，与鄂尔多斯、Loro Piana原料供应商都有过合作。 

据刘勇智介绍，内蒙古羊绒产区主要集中在阿拉善盟、锡林郭勒盟、巴彦淖尔市、鄂尔多斯市和赤峰市等。其中阿拉善盟是最出名的羊绒产地。其中白羊绒细度和白度指标都非常好。Loro Piana、巴宝莉等奢侈品品牌都在阿拉善盟设有合作牧场，主要制作羊绒衫和围巾。

 羊绒样品图。/图·unsplash

在赤峰市，有一家Loro Piana 婴儿绒原料的供应商，其提供的原料主要来自本地的罕山白山羊。

在鄂尔多斯市，设有鄂尔多斯品牌的牧场，其中阿尔巴斯绒山羊是鄂尔多斯旗下高端品牌1436的主要供应品种，主要被用于制成1436系列的毛衣和围巾等产品。

从业多年，刘勇智跑过不少牧区，也接触过不少牧民。即便是现在，他每年都会去牧区和当地市场转转。“羊绒交易市场通常会设在镇子里，牧民和商贩谈价格都是在袖子里用手比画。”他说。

羊群在草原上觅食。/图源网络

刘勇智至今还记得刚入行时去牧区看羊和绒的情景。那是在5月初，正值绒山羊脱毛期，天气微冷，牧区很美，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绿和低低的白云。从公路的岔口下去，经过20分钟颠簸的土路，他们一行终于见到了牧区羊圈。

由于地处偏远，牧区信号只有2G，几乎不通网络。牧羊人是一位40多岁的男人，但由于常年受风吹日晒，看起来却是五六十岁的样子。他用的电话还是从前的直板手机，他对人特别热情，对羊也很好，经常把小羊抱在怀里。

有人曾形象地将内蒙古经济支柱产业总结为“羊煤土气”（羊绒、煤炭、稀土、天然气），羊绒产业是其中唯一一个劳动密集型产业。从草场到市场，中间环节需要大量劳动力，羊绒产业是消化就业的大户。鄂尔多斯市统计局最新统计数据显示，仅鄂尔多斯市东胜区就有2万人从事与羊绒产业，全市十数万人从事与羊绒有关的工作。

对山羊产区的牧民来说，羊绒产业是其主要经济来源。/图·unsplash

而对山羊产区的牧民来说，羊绒产业更是其主要经济来源。鄂尔多斯市统计局对绒山羊主产区151户养殖户进行的问卷调查结果显示，绒山羊养殖收入占养殖户收入的70%左右。

据刘勇智估算，一只羊一年能出产原绒1—2千克、无毛绒500—1000克。1克原绒的原始收购价需要根据实际情况而定，在去年，这个价格在300元左右。但收购价受国外进口及外贸订单影响较大，因此浮动也较大。比如，2021年羊绒收购价较2020年就上涨了近30%。

和众多纺织产业一样，羊绒产业链的利润分配主要集中于下游品牌端。内蒙古作为产业链上游聚集地，如果无法培育出更多知名羊绒企业品牌，获利空间将极其有限。据刘勇智透露，传统的羊绒品牌如鄂尔多斯等，原料供应端利润约占售价的4%，贸易端或者中间商利润占售价的5%—10%，品牌端占20%—40%，其余是开发、营销和运营等费用。

内蒙古伊克昭盟羊绒衫厂。/图源网络

国产羊绒品牌发家史

与国内所有行业的发展路径相似，国产羊绒品牌的自主发展与改革开放、国民消费能力，以及文化水平的提升密不可分。

改革开放后，以服装行业、电子装配行业等为代表的劳动密集型产业从“亚洲四小龙”向内陆地区转移。虽然羊绒制品生产企业掌握原材料资源，但当时国人的消费能力不够，所以生产的羊绒制品主要以外销为主，用于出口创汇。直至2004年，全球纺织品配额取消后，国内的服装外贸企业开始分化，部分企业尝试内销。

 早期，由于国内的消费力不足，所以生产的羊绒制品主要以外销为主，用于出口创汇。/图·unsplash

在众多羊绒生产企业都在做外销的时候，鄂尔多斯几乎是最早一批开始做内销的企业，因而占领了发展先机，也填补了国内市场的空白。鄂尔多斯的内销之路发端于上世纪80年代末。在此之前，鄂尔多斯羊绒衫厂以补偿贸易起家，熟悉海外市场，却对国内市场一无所知，精于生产但无销售经验。

为了树立品牌，鄂尔多斯创造性地在《新闻联播》结束后的黄金5秒植入电视广告。1989年，正是彩电在中国迅速普及的阶段，电视广告并不常见。但也正是这次大胆的广告投放将“鄂尔多斯，温暖全世界”的口号传遍全国。

鄂尔多斯在业内率先向中央电视台黄金时段投放广告。/图源网络

随着国内消费水平的提升，国民对羊绒制品的需求量进一步增大，国产羊绒品牌也面临着新的挑战和机遇。2008年，据中华全国商业信息中心数据统计，在各类服装零售量同比增长10.28%的前提下，羊绒的零售量却呈现负增长。

时过境迁，国人对羊绒制品的需求早已不仅是穿得暖，而且还要穿得时尚。就在同一年，鄂尔多斯请来了曾在香奈儿工作15年之久、曾为芬迪（Fendi）、巴尔曼（Balmain）等品牌做过设计的法国时装设计师杜福尔（Gilles Dufour）出任创意总监。

鄂尔多斯签约设计大师杜福尔。/图源网络

“彩虹扣”羊绒衫、在羊绒上缝真丝面料的贴布绣花……杜福尔的加盟让鄂尔多斯羊绒成衣的设计耳目一新，也让国人第一次意识到，原来羊绒制品也可以如此时尚。

除了鄂尔多斯，越来越多以羊绒为主要产品的服装品牌也逐渐走向高端和时尚化。比如ICICLE之禾就在2013年收购了Max Mara代工厂，并在巴黎乔治五世大街开设了旗舰店。同年，之禾巴黎设计中心在法国设立，由来自西方的设计师、高级时装匠人与上海设计团队紧密合作，打造出“之禾巴黎系列”。

当品牌和营销逐渐占据产品发展的主导因素，再加上交通和物流行业的迅速发展，内蒙古在羊绒产业中的产地优势逐渐丧失。河北清河、浙江濮院等地区，正在成为羊绒制品的主要加工地和流通地。

艾媒咨询CEO兼首席分析师张毅表示，目前中国的羊绒产业主要分布在两大区域，一个是内蒙古及其周边地区，主要服务于北方客户，以内销为主；另一个是山东和江苏一带，以出口外销为主。

走向高端，

国产羊绒与世界顶级羊绒品牌差在哪儿？

邀请国际顶尖设计师、请超模做代言人、举办时尚大秀、旗舰店进驻一线城市高端商场……国产羊绒品牌多年来一直致力于追逐进军高端市场的梦想。

1436是鄂尔多斯旗下的“顶奢”高端线子品牌，目标客户群是年轻的富裕人士，经常被人用来与意大利顶级羊绒品牌Loro Piana做比较。

 1436品牌宣传视频。/视频源自1436官网

1436北京国贸商城旗舰店坐落于国贸商城三层，与众多奢侈品品牌店铺相邻。但不可否认的是，无论是在原料、产业链覆盖程度还是在营销上，拥有近百年历史的国际奢侈品品牌似乎更胜一筹。

顶级羊绒的标准是越细越好、越长越好。通常，细度在14微米以内，长度在34毫米以上，有良好的卷曲性（弹性）和油性，方可称为顶级羊绒原料。

 1436的丝织工艺。/图·1436官网

据某Loro Piana的原料供应商透露，Loro Piana在原料供应要求上一直很严格，其顶级Baby Cashmere系列产品原绒的收购标准为13.8微米以内的细度、34毫米以上的长度，且20年来始终未变。

而据鄂尔多斯1436系列某供应商透露，鄂尔多斯 1436 系列规定的原料标准为纤维细度小于14.5微米，长度大于或等于36毫米。

在产业链覆盖程度方面，创建于1924年的Loro Piana早已完成了资本积累，其生意范围不仅涉及成衣制作，还涉及诸如无毛绒、绒条、纱线、面料等羊绒原料生意。而鄂尔多斯品牌目前仍以成衣制作为主，近两年才开始涉足纱线和面料等产品。

Loro Piana飞行夹克。/图·Loro Piana官网

在营销方面，Loro Piana也比鄂尔多斯 1436 系列更驾轻就熟。当1436的营销还停留在宣传成衣、设计师和代言人上时，Loro Piana则玩起了生活方式和客户体验。除了赞助帆船和马术比赛外，Loro Piana还会办一些小型派对和私密宴请，与忠诚度较高的客人进行直接沟通。

Loro Piana长期以来一直强调其材料的稀有性和工艺文化，以此证明该品牌的天价是合理的，并使其从日益民主化和工业化的奢侈品中脱颖而出。现在，它正在客户体验上加倍努力。

“如果人们购买Loro Piana，那是因为他们喜欢那种俱乐部式的归属感，一个鉴赏家俱乐部。”Loro Piana首席执行官法比奥·德安杰兰托尼奥（Fabio d'Angelantonio）曾在接受《金融时报》采访时这样表示。

法比奥称，Loro Piana的客户是一群“游牧的全球精英”，他将其定义为“在同一周内处于三个不同季节和四个不同时区的人。他们从莫斯科、北京或伦敦开始，可以在伊维萨岛、格施塔德或圣特罗佩结束一周”。

鄂尔多斯集团建设的国家羊绒制品工程技术研究中心，拥有国际先进水平的研究实验设备。/图·1436官网

Loro Piana为他们提供的部分服务——如果他们正在为其昂贵的羊绒而掏钱的话——是与其他志同道合的人进行真正的“私人俱乐部”式会议的入口。

“对于具有类似经济情况的人来说，这是一个交流机会。他们可以是中国人、英国人、美国人、俄罗斯人，但在15分钟内，他们意识到他们的共同点，并正在交换名片。”法比奥解释道。

毫无疑问，想与成立近百年的老牌国际羊绒品牌一较高下，国产品牌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