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和和尚在英语里都叫monk,但给人的观感却迥异。和尚多半和蔼可亲,修士却有种生人勿近的神秘感。修士们更接近印度的苦行僧。
发源于西班牙的道明会修士披黑袍,意大利的圣方济各会修士披灰袍,意大利的伽密会修士披白袍。你嚼不动的那些家伙,无疑是圣方济各会的修士。圣方济各会的修士舍弃所有世俗财产,也放弃了属于世俗的享受,连腰带都不用,只能系麻绳,生活清苦。
乔托、卡拉瓦乔、格列柯、鲁本斯、伦勃朗等画家都画过圣方济各或圣方济各会修士,希望从他们的形象表达出那种温柔坚定的精神高度。活的圣方济各会修士,我去年夏天在托斯卡纳的阿西西城见到不少。本来只是来看乔托的湿壁画,没想到遇到了一座圣城。它建在山上,开车进城的路上,远远的白色巍峨圣殿就像天宫雪堡,让人惊艳、肃然。到了城门口,往来的修士、神父、修女,从大巴上下来的坐着轮椅朝圣的人,教堂里几个有着不同肤色的亚洲面孔的圣方济各会修士,都提醒你来到了一个活跃八百余年的国际宗教团体的心脏。
天主教兄弟会各有传统,圣方济各会最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它的创建人圣方济各天性诙谐开朗,能歌善乐,能治愈病人,通鸟兽语。但是圣方济各会最大的魅力还是那种乌托邦的生活方式。弟兄们同吃同住,同声歌唱,自食其力,过着朴素高尚、纯粹快乐的生活。宗教被人性化后,最能吸引向上的心灵。不难理解为什么当时的贵族子弟、大富豪和学者纷纷前来追随圣方济各。
修士会主要靠自律、自治,不受教会直接管辖。教宗腹诽民间修士会破坏了教会的垄断,但是圣方济各长袖善舞,让教宗英诺森三世不但允许兄弟会的存在,还放开了对圣方济各第三会的许可,也就是不出家也能修行,极大方便了愿意献身给主但是还有家累的贵妇,涌现了一批后来被封圣的女信徒。修士会本来不应有恒产,但是圣方济各去世时,教会特别批准圣方济各会可以建自己的教堂和产业,作为全球圣方济各会的总部,这就是阿西西的圣殿。
阿西西巴西利卡分上、下两个教堂,它高大庄严,但不给人压迫感。阿西西圣殿在天主教里地位极高,是仅次于教宗圣殿的宗主教宗座圣殿。它和巴黎大皇宫的小教堂一样都采用了辐辏式装饰和红蓝金的配色,但是效果截然不同。在巴黎是压抑繁复,在这里是开扬壮阔。
阿西西圣殿上殿里,有大幅从墙到墙的圣方济各生平壁画。1300年作这些画时,乔托才34岁。乔托在这里享有无上自由,气场全开。他努力抛弃中世纪圣像画的窠臼,探索自己的构图解决方案,并把物质刻画得既符合透视原则又使人信服。乔托用色偏冷,搭配细腻,一点点过渡,空间也是用渐变色暗示的。在这样宏大宽阔的空间尺度下,乔托的作品弥漫出圣洁和清新。圣方济各是人,但更是圣人。
乔托25年后在佛罗伦萨圣十字教堂的巴尔蒂小礼拜堂所画的作品又是另一番况味。画中最动人的是圣方济各临终升天的景象,几个弟子在床两端的次第肃立获得空间的纵深感,传递情感的任务则由水平方向的两列弟子完成,之间的呼应穿插、起承转合,和谐完美。人物双手张开是典型的乔托式动作。虽然这里的空间比阿西西窄小、阴暗,但与壁画那悲壮、温柔、忍耐的氛围非常贴切。圣方济各是圣人,但他也是人。
移步阿西西地下,铁栏围着圣方济各墓。不少人跪在铁栏杆的石座上,额触栏杆,如祈如诉。大部分人都沉浸在信仰或企图和圣人沟通的努力中。毕竟圣方济各是比基督更真实而可靠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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