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约会时胳膊夹本书,魅力+1;又传闻约会时给妹子讲鬼故事,进度+1。二十年前风华正茂、外形俊朗的笔者二合一,从图书馆借了《搜神记》踌躇满志带鬼赴会。大约读到半本时,姗姗来迟的妹子调皮地拍了一下,传闻诚不欺人也,笔者“嗷”一声钻进了妹子怀抱……谢谢啊,干宝先生——“字令升,新蔡人也。少勤学,博览书记”,伟大的《搜神记》的作者。
干宝与同样写鬼的蒲松龄大不一样。首先是出身,干宝的父亲是副县长,蒲松龄的父亲就是蒲松龄的父亲。生活轨迹也大不一样:干宝先做史官,“以才器召为著作郎”;后参与平定杜弢叛乱有功,“赐爵关内侯”;再后来做了桂林市长。而蒲松龄一辈子都在补考,成绩单如同骚扰电话,总被挂。两人之间更大的不同是蒲松龄一生相信有鬼,干宝最初却是无神论者。《大明一统志》云:“宝尝著《无鬼论》。”只不过,干宝的唯物主义立场并不坚定,很快叛变为有神论者,其因,是他家里出了一桩诡异的怪事。
《晋书》、《建康实录》、《孔氏志怪》均记载了这件怪事:“宝父先有所宠侍婢,母甚妒忌,及父亡,母乃生推婢于墓中。宝兄弟年小,不之审也。后十余年,母丧,开墓,而婢伏棺如生,载还,经日乃苏。”众人问婢女这十余年里她是如何活下来的,《晋书》里说,“(婢)言其父常取饮食与之”。美食家沈宏非说这句话不合情理,合理解释应是“常取其父饮食之”。吃遍全球美食的沈同志唯一不知人肉何味,很是羡慕婢女的口福。
干家把婢女转嫁出去,“既而嫁之,生子”。这个胆大的新郎,名讳书中未载。鉴于此女出自活死人墓,估计是嫁杨过了。此事对干宝触动很大,接下来又有一事彻底扭转干宝的认知:“又宝兄尝病气绝,积日不冷,后遂悟,云见天地间鬼神事,如梦觉,不自知死。”这件怪事不仅记录在《晋书》,《文选抄》、《十二真君传》亦有载:“时武宁县令干庆死,三日未殡,猛(吴猛)往哭之,因云:‘令长固未合死,今吾当为上天讼之。’猛遂卧庆尸旁,数日俱还。乃复重苏。”干家可能和管理地府生死簿的小秘书有某种关联,总能将死亡账号激活。
干宝从此开始“性好阴阳术数,留思京房、夏侯胜等传”,并迅速成为晋朝有名的预言家,其预言条理清晰,细节详尽,且屡屡应验。中国人认为泄露天机会遭报应,干宝却无惧,“剧透死全家”党对其无可奈何。转为有神论者的干宝在玄幻写作之路亦是突飞猛进,“注《周易》、《周官》凡数十篇,及杂文集皆行于世”;同时,他开始了《搜神记》的创作。
干宝写得很用心也很苦恼。用心体现在材料整理上,《搜神记》素材来自史书和民间传闻,“缀片言于残阙,访行事于故老”。苦恼则在于办公用品。众所皆知,世上最浪费纸的两种人,一是作家,一是宅男。而作家往往又是宅男,消耗更大。偏偏魏晋时代纸张造价昂贵。同时代的王隐就曾因为无纸著书而“书遂不就”,后在征西将军庾亮资助下勉强得以完成。干宝的解决之道倒是胆大:直接跟皇上要。苏易简在《文房四谱》里记载了干宝求纸的经过:“干宝表曰:‘臣前聊欲撰记古今怪异非常之事,会聚散逸,使自一贯,博访知古者。片纸残行,事事各异。又乏纸笔,或书故纸。’诏答云:‘今赐纸二百枚。’”
笔也是个问题,造价也不便宜。《梁令》记载了政府对用笔的规定:“写书,笔一枚一万字。”抄写用笔,每支笔不得少于一万字。好在干宝有著书郎这份工作,需要经常去办公室,于是笔的问题解决了。众所皆知,办公室神奇之处在于,只要你的笔离开视线一刻钟,它就会自动消失。
从建武元年开始“发愤”著书,到咸康二年完成,历时二十年,干宝终于修成《搜神记》。这部志怪小说对后世影响极大,《干将莫邪》、《董永》等故事皆脱胎于此。它甚至影响到修撰正史:其中的几十篇故事,被房玄龄只字未动地搬进了《晋书·天文志》里。原撰《搜神记》有30卷,存世只有20卷,剩下的10卷和干宝同事的笔一样,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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