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敏君 艺术家,在北京望京开了一家“绿茶”餐厅。)
上世纪90年代,我还在圆明园画画,最穷的时候,饭里能加个蛋,就很不错。到了现在,我的早餐也不过是咸菜配稀饭,加个蛋。
“四十岁的年龄,三十岁男子的面容,二十岁男孩的身材”,有人这样说我吗?我偏好吃素,中国人口味都偏清淡,这是历史原因造成的。以前总也吃不饱。我们的肠胃在长期饥饿的状态下发生了变化。前段时间我在书上看到,西方人的肠子是短粗型,代谢快,适合吃肉。中国人肠子细长,消化系统相对弱小,新陈代谢不是那么快,衰老进程可能慢些。
我吃饭有个习惯,各种食物不能掺和到一起,一定要分开吃,品的就是原汁原味。盖浇饭、勾了芡的、浇上汁儿的,我都不吃。要是肥肉和饭混在一起,对我而言是一种麻烦。可能是胃口不大好吧,吃不了太多油腻的东西,所以养成了清心寡欲的劲儿。
我觉得稍微带点儿“混”的感觉吃饭,内心会平复些。餐馆档次无所谓,只要干净,别太喧闹,能安安静静坐着吃饭就成。我喜欢农家菜淳朴的味道,接受不了形式大于内容的饭菜。好些高档餐厅把吃饭的程序搞得特复杂,要么是一个大盘子里就搁那么点儿东西,或者普通菜品非要起个怪异的名字,我觉得最不靠谱。
至于一天三顿饭这件事,实在太具体、太直接了。越是物质化的东西,可能越想打扮出精神感受,用碟子、盘子玩花样儿,来提升人们对食物的崇拜。艺术呢,有时过于强调精神化,脱离大众,也会不利于思想的传播。所以,有时候艺术也会放下架子,努力地选择一些易于为人理解的形式进入社会。
1996年,我开始着手《处理》系列,我想表达的是,我们的日常生活都是被“处理”过的,包括权利、人、食品。以前的鸡吃起来怎么就那么香,肉味儿怎么就那么浓,吃起来——还有股鸡屎味儿?可能吧,我说不好究竟是怎样的味儿,总之是鸡本身的味道。现代人做饭,要靠大量的调味品赋予食物味道,因为食物已经失去了本真的味道。城市人口不断膨胀,食物需求量巨大,我们回不去了,只会吃到越来越多的合成食品,你说谁还有工夫认真去种一颗土豆?
宁浩曾有一个剧本创意,把我逗乐了。这剧本讲的是外星人来到地球后发生的故事。美国人看见外星人,想方设法地反抗斗争,要把它们给灭了;中国人呢,则是想着法儿怎么能把这大怪物给吃了。中国的吃文化便是这样,天上飞的,地下跑的,皆可入口。为什么我说中国人活泛、懂得变通呢?吃什么,你就像什么。中国人对各种食物都有欣赏的能力,吃得无所忌惮,无数有害与有益菌在人体并存,这种平衡态帮助人类消化与思考,构建了我们灵巧活跃的行为状态。
我刚从丹麦回来(去丹麦领取首届安徒生“夜莺”奖),在那儿,我就着面包吃腌鱼——据说是丹麦海盗时期的传统食物。这食物优点是高蛋白,但口感不容人细品,直接就向味蕾表白了,要么倍儿酸,要么齁儿甜。还是在大理吃得好,天然的食物,煮煮就吃,不能再简单了。在那种环境里,每个人都会卸下戒备心,自然放松地吃饭、聊天,情感饱满。
一旦离开大理,身处城市,大家反倒很少来往。人处于紧张工作状态里,挣不脱,放不下。一周两三次的饭局尚可应对,再多便消受不起。中国人的饭局,要同时吃饭、聊天、社交,太多的诉求和欲望夹杂到吃饭这项活动里,从下午吃到晚上。饭没吃完,人倒要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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