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因为社交网络,很难把卡拉瓦乔与贾斯汀·比伯两个名字联系起来。4月初,一张比伯在夜店因为用对方手臂灭烟而被掐脖的照片走红网络。有人将其PS成一幅油画,戏称为《丁日受难记》。美国知名社交新闻论坛网站Reddit的网友说:“看着像卡拉瓦乔的作品。”
更多人记得乌克兰议会那组著名的群殴系列图——完美的黄金分割比例、恰到好处的构图、戏剧性的场景,每一张都“抓住了卡拉瓦乔的精髓”。其中一张乌克兰反对党议员头部被打、满脸是血的照片,堪比1602年卡拉瓦乔的《基督下葬》。
为什么是卡拉瓦乔而不是梵高、塞尚、毕加索?这与卡拉瓦乔独特的风格有关。从来没有一位画家像卡拉瓦乔这样,在作品中如此直接地描绘混乱、暴力与死亡,他的人生也一如他的作品,醉人又充满危险。
在16世纪的意大利,卡拉瓦乔算是一个异类。他生性焦躁易怒,幻想成为一名骑士,总是“不合时宜”地带着剑。绘画上,他擅长以写实手法营造暴力血腥的画面,其中不乏砍头等杀戮场景。
1599年的《犹迪杀死荷罗浮尼》中,卡拉瓦乔描绘了圣经故事中的一个片段:少妇犹迪为拯救被敌军围困的家乡,不惜以身犯险,用美色迷惑敌方将军荷罗浮尼,并在一天夜里趁荷罗浮尼熟睡之时用剑砍下了他的头。画面中,被砍头的荷罗浮尼表情惊愕,鲜血四溅,场景狰狞。
要知道,文艺复兴时期的绘画强调和谐、宁静,如拉斐尔笔下的《草地上的圣母》,而卡拉瓦乔生活在文艺复兴盛期的大师逝去的时代,以他为代表的巴洛克画派变得激情而富有运动性。像这样直接描绘砍下头颅的紧张场面的,除了卡拉瓦乔,没有别人。
被封为骑士后,卡拉瓦乔画了一幅17尺长的《施洗约翰的斩首》(1608)。这幅画同样有着血腥的场景:阴暗的监狱中,光着上身的刽子手拖着施洗约翰的尸体准备去斩首,少女莎乐美捧着用来盛放施洗约翰脑袋的金盆,旁边的一位老妇人则吓得双手抱头。
“艺术应该带给人们以美好,但看着这些围着施洗约翰的人物,你就会发现什么地方出了错。卡拉瓦乔给了我们双倍的死亡享受:施洗约翰之死,以及我们对艺术最美好的幻想之死。”BBC纪录片《艺术的力量:卡拉瓦乔》如此评价道。
这也是卡拉瓦乔唯一的签名画,他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了施洗约翰的血泊里,就像在坦白自己的罪行。一年之后,卡拉瓦乔创作了《带着施洗约翰头颅的莎乐美》——这一次,他将自己的脑袋放在了莎乐美的盘子里。
当卡拉瓦乔因伤人而逃亡,他画了《手提歌利亚头颅的大卫》(1609)。画中的歌利亚是一个血淋淋、面目可憎的头颅,牧羊人大卫的剑上刻着一句拉丁铭文:“谦虚战胜骄傲。”普遍接受的解读是:大卫代表了卡拉瓦乔虔诚、勇敢的圣徒一面,歌利亚则代表了卡拉瓦乔凶残、丑陋的罪犯一面,故事的结尾是正义战胜邪恶,这象征了卡拉瓦乔争取宽恕的内心。
短短39年生命中,卡拉瓦乔几乎跑遍了整个意大利:罗马、那不勒斯、马耳他、西西里……被赏识之前,他住在台伯河下游区廉价房子里,酗酒、好色、豪赌、打架。1600年到1605年,卡拉瓦乔的违法记录达11次之多。他的座右铭是:“没有希望,也没有恐惧。”
任何人看卡拉瓦乔的画,都像看一部电影或戏剧,真实事件就在眼前发生。英国历史学家西蒙·沙马这样评价卡拉瓦乔的《圣马太蒙召》(1599):“恐怖、混乱、兴奋异常、失控的人物分散四周,这个场景就好像当你路过时的匆匆一瞥。一切就像闪光灯一闪,摇曳不定、结结巴巴以及惊声尖叫的景象就这么定格了。”
也许因为早年在罗马看见了生活的残酷,卡拉瓦乔的画作极其接近现实,“不画生活中没有的形象”。在他的笔下,基督和圣贤成了平民,渔夫、妓女、农民、工人和流浪汉成了天堂背景。死亡在他的笔下真实再现,无论他所画的是神话人物还是宗教人物。
在《基督下葬》中,卡拉瓦乔把基督画成了一具真实的尸体,肌肤毫无血色,肢体瘫软,犹如一个普通的凡人,可以想见当时引起的争议。画《圣母之死》(1603)时,他甚至从停尸房弄来一具溺死的妓女尸体,将她打扮成圣母玛利亚的模样。画中的圣母肤色发绿,身体肿胀,双脚裸露,周围的人全表现出因为一场死亡而引起的悲伤。根据当时天主教的立场,圣母并没有死去,而是被天使接上了天堂。卡拉瓦乔的这幅画,完全是一幅“政治不正确”的作品。
这个时候的卡拉瓦乔,已经表现出暴力和侵略性质。因为最钟爱的一个女模特被别的男人看上,卡拉瓦乔在纳沃那广场偷袭了这个男人,所幸没有酿成血案。1606年,卡拉瓦乔又因为一名女子与一个剑客大吵一架,并在网球场杀死了对方,从此开始了逃亡的生活。很难想象,当年一个声名显赫的画家,会遭到罗马教廷的通缉——任何人把他的首级装在篮子里,都可以得到赏金。
无论如何,卡拉瓦乔为西方艺术带了新的风格。意大利艺术评论家罗伯托·隆吉说:“没有卡拉瓦乔,就没有里贝拉、弗美尔、拉·图尔和伦勃朗。”卡拉瓦乔用一幅又一幅血淋淋的画表达了他的忏悔,可惜,那些画最终没办法救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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