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川玲的女儿小丸子今年7岁。在老舍的笔下,正是“换毛鸡”的年龄,但在三川玲眼里,这是上小学、脱离3到6岁绘本阶段以及热衷谈论死亡等哲学话题的敏感期。
四年前,小丸子随父母由广州迁至北京。她喜欢动物,在广州时就常帮邻居叔叔遛狗,来北京后,由于祖母对猫和狗的气味敏感,就养了只兔子。晚上,她会和妈妈一起在微博上围观一只著名的灰猫和大狗今天做了什么。
有一天,兔子死了。“小丸子很难接受这个现实,天天跟我谈死亡问题,我觉得这本质上是个哲学问题。”在三川玲看来,谈论死亡就是谈论哲学。“小朋友大概是这个年龄段,出现一个死亡敏感期,非常关心人怎么来的、怎么离开、在世上有啥意思——小朋友很热衷这些。”
“孩子的心地是最纯真的,他们思考的问题,思考问题的方式,往往是最接近哲学本质的。小孩子经常会问人为什么会死,时间从哪里开始,上帝是从哪里来的,星星怎么不掉下来,人为什么会不开心……这些问题相信很多父母都会遇到,而且,基本上‘没有办法回答’。这些无解的问题,与其瞎编一个答案,不如让他们自己去思考。”
这件事促使她写了《给孩子看点哲学书》,发布在微信公众账号“童书出版妈妈三川玲”上。这是该公众号发布的第二篇文章。跟随这些文字,她同时推荐了一系列适合孩子阅读的哲学书,包括国际安徒生文学奖得主、德国作家舒比格的作品系列,法国作家柏尼菲的《幸福,是什么?》、《我,是什么?》等。
高峰时,“童书出版妈妈三川玲” 每天会吸引一千多新粉丝。
从2013年夏天发布第一篇文章到现在,由三川玲和先生晓白共同打理的公众账号“童书出版妈妈三川玲”已经积累了15万粉丝。围绕着儿童教育的方方面面,他们推荐书单、电影、玩具或其他。
2013年,在为小丸子择校时,三川玲时常在朋友圈发些心得感悟,获得不少赞叹和转发。于是,听从朋友的建议,她开了一个微信公众号。三川玲和先生晓白都曾是资深媒体人,精彩内容加上借用传媒的手段运营,高峰时,公众号每天会吸引一千多新粉丝。
被吸引过来的,还包括出版社,编辑们希望自己负责的书籍进入三川玲的推荐书单。三川玲和晓白从海量书籍中严格筛选,根据图书所属的年龄段和特点,为读者做出推荐。这部分源于她多年前的工作习惯:来北京之前,三川玲在广州做童书编辑。因为“12岁之前的孩子,书都是父母或老师买的”,为了研究家长的心理,为什么想买这本不是那本,三川玲用了个笨法子:将童书榜单的前200位统统买回家研究。
“婴儿喜欢什么?他们喜欢颜色少而纯正的,喜欢歌谣,喜欢语言的节奏美,喜欢看起来分不清是玩具还是书的书。他们这个阶段,生命的全部内容就是吃喝拉撒睡——所以他们对反映自己现在生活状态的书感兴趣。”在《婴儿书单》一文中,三川玲推荐了一些适合0到3岁宝宝阅读的书。
“3到6岁年龄段,主要就是绘本。”
“6到12岁呢?”这恰好也是女儿小丸子所处的年龄段。
“我的标准是:自己觉得好看,一定会给小丸子看,而且不会在需要‘断舍离’时扔掉——都是非常感性的标准。”
“童书出版妈妈三川玲”有浓浓的媒体痕迹。毕竟,两位负责人都是资深媒体人,他们会参与媒体人的聚会,有时称工作讨论为“选题会”;他们几位共同的有媒体经验又从事各式各样事业的老朋友,综合起来便是他们撰写文章时所想象的读者的样子。
但又有一些从前的工作习惯是他们坚决避开的。“杂志不同,我们知道面对的是谁。作为自媒体,在撰写文章时,要把专家范儿、偶像范儿都去掉,就是面对朋友——比如,我们最受欢迎的一篇文章《儿童为什么去旅行》,标题就是朴实到不能再朴实——这样你才会告诉我你真实的反应。”
所谓“定制”,有点接近日常说的“高配置”。
其实,除了感性标准,三川玲和晓白自有其专业标准,且称得上严苛。除了纸张、印刷等技术层面的标准,还要考虑作品传达的价值观。“有一个绘本写的是新版《丑小鸭》故事:丑小鸭觉得自己是天鹅,周围人嘲笑它,它就离家出走了。而后它遇到一个厨师,被做成了烤鸭。”这个故事安徒生知道了会被气得活过来,“但是,这是一个正式出版的绘本”。
还有一种读物会被三川玲排除在推荐行列之外,那就是“注音读物”,为此,她甚至剔除了一套获过国际大奖的作品。“妄图通过看识字卡片阅读、学习是非常荒谬的,因为孩子不是靠拼音来学习文字或阅读的。”三川玲以父母讲故事为例:“就像你认识了A和B,然后它们带来C,你就顺便把C也给认识了。”
为此,三川玲写了一篇《我为什么反对注音读物》,第一个理由就是“注音读物丧失美感”。对这个做过生活方式杂志又从事儿童出版多年的编辑来说,“文学艺术性”是挑选读物的重要标志之一。
“我们认为给孩子写东西就应该是这种高配置。”在晓白看来,所谓“定制”,有点接近日常说的“高配置”,“在中国,更多作家写儿童文学是因为写不了给成人看的文学作品,但事实上,在世界范围内,很多大师都会专门为孩子写作”。
晓白很欣赏法国一个出版社的项目:“他们会找诺奖级别的作者给小孩写东西,给作家一年时间,限定150个常规词。这些作家都会严肃对待,用一年时间、用极其简单的词来写故事,你想水平有多高。”
“中国家长喜欢说:你说得很好啊,但我怎么办?”
夫妇二人的日程一般这样安排:6点多起床,7点照顾小丸子吃饭,发布前一天准备好的内容。7点50分左右,送小丸子上学,然后回来跑一小时步。上午不见任何人,也不讨论,二人静静地阅读写作。下午开会讨论一些事情,或者在楼下的咖啡馆见人。
这一时间表和他们的读者相对接近。晓白发现,阅读高峰通常发生在早上送小丸子上学后的时段,以及,晚上,“晚上哄孩子睡着了”之后。
有了后台系统的数据统计,二人得以了解读者的构成、习惯和理念,以及那些反映他们最真实最迫切的需求的问题。问题林林总总,三川玲和晓白将它们归纳成两百个核心问题,集中在六个部分。
这些问题通常以各式各样的面貌出现:要不要考级?要不要上补习班?有一个学校非常应试教育但升学率很高,要不要让孩子去上?……对家长来说,每一个选择都意味着家庭的选择和相应的开支,而在三川玲看来,这其实是一个终极问题:“你把小孩带到世界上究竟是为了什么?因为到我们这一代,其实是不需要孩子来养老的。那么,你养育孩子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让他们不要输在起跑线上,还是高兴就好?”
这些问题带给三川玲和晓白的另一个发现是:中国家长喜欢问“有什么用”。
三川玲觉得:“国内很多家长,对功能性看得很重,‘这本书教刷牙,这本书让数学成绩好’——但我觉得,书首先是个艺术作品,你看《百年孤独》打算解决啥问题呢?”
“家长喜欢说:你说得很好啊,但我怎么办?”于是他们为家长提供解决方案。“必须要特别详细的。比如明天要发布的文章是关于‘开发右脑’,但我们并非只提供概念式的‘右脑好’,而是建议:给孩子一张纸和不同材料的笔,让他自由地画画——用最浅显的语言告诉他。”
至于“有什么用”,两人也会试着解答一下。
“比如,哲学书有什么用?”
“从现在中国的教育和育儿环境来看,这些‘云山雾罩’的哲学书,的确不是那么直接有用。但是,现在的父母不都想让孩子‘快乐、幸福’吗,那么,这些看似无用的哲学启蒙书,就大有用处了。它们会让孩子对‘生活’、‘生命’、‘人生’有思考,对‘什么是幸福’有自己的理解,这个种子一旦种了下去,孩子长大后就不用你那么费心地去帮助他们选专业、报兴趣班,甚至为找工作、结婚、人生目标等大事操心了——这句话我放在这里,家长朋友们慢慢印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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