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政笋,即杭州笋也。徽州人送者,多是淡笋干,只好泡烂切丝,用鸡肉汤煨用。龚司马取秋油煮笋,烘干上桌,徽人食之,惊为异味。余笑其如梦之方醒也。——《随园食单·杂素菜单》
小时候喜欢竹子,不仅是它一年四季郁郁葱葱的样子让人欢喜,而且小竹子能做成钓鱼竿,大竹子能用来晾床单、被子、衣服、面条等。特别是从一根大长竹上截一节尺把长的竹子下来,在骨节的中间钻一小孔做成水枪,一次次射出的一两丈远的水柱,打湿了我快乐的童年。长大了喜欢竹子,不仅因为它是梅、兰、竹、菊四君子之一,还有我向往的遥远江湖中的竹林七贤,而且它产生了美食——“江南鲜笋趁鲥鱼,煮烂春风三月初”/“青青竹笋迎船出,白白江鱼入馔来”;更产生了美女——“归来便携手,纤纤竹笋香”/“斜托杏腮青笋嫩,为谁和泪倚阑干?”并且,武侠片中具有武学精神的精彩打斗,往往都是安排在一片竹林之中的。
据统计,中国有250多个竹子品种,其大部分的幼芽可供食用,之中运用最多最广的要数毛竹。毛竹又称楠竹,其笋称毛笋,干制的笋片便是著名的玉兰片。按采收季节有冬笋、春笋和夏初至秋的鞭笋之分,其品质以冬笋为第一,春笋为第二,鞭笋为第三。
说起鞭笋,其实我一直很想搞懂为什么是鞭子的鞭?!许多时候都让我回想起小时候悬挂在房门背面那根抽人的牛刷条(抽牛马的)鞭子,一旦我和哥哥牟平凡犯错误(诸如学小兵张嘎把邻里的烟囱堵了这些),大人总会怒不可遏地拿牛刷条抽向我们的屁股。这一抽,大人们普遍把它叫做“干笋子炒腊肉”,腊肉即屁股也。
直到今年9月随搜狐美食吃货团去浙江龙游县晓溪村一农家乐的后山上挖鞭笋,才解开了我近半个世纪以来对牛刷条(为什么抽起来那样痛)身世的疑问。这家叫做蓝色天际山庄的农家乐,打开后门便可通向一片清翠竹林的后山。吃货团甫抵山庄,农家乐老板便扛着锄头带我们一行去了后山竹林。老板教我们像探查地雷一样探查着埋在土里的鞭笋,当发现一处土地呈现一道道如闪电般撕开的裂缝,老板很肯定地说,鞭笋就在下面!北京青年报社的段钢兄举起锄头便挖了下去,果然鞭笋出现了,惊奇的是连在鞭笋上、曾经抽过我的牛刷条也出现了。其实牛刷条就是竹子的老根,鞭笋便是夏秋从这老根上发芽、横向生长的,冬天,从老根上纵向生长出来的幼芽,就是我们爱吃的冬笋了。
挖来的这一大堆鞭笋,段钢兄亲自上灶,给我们吃货团做了一道“酸菜煮鞭笋”。我清楚地记得那顿饭我一连舀了三碗米饭,那鲜,那脆,那酸之上的甘柔,令我深深地陶醉!刚从后山挖出来就立马直接下锅,并且用的是后山上流下来的泉水,烧的是柴火灶,灶里燃烧着接地气的竹子叶——在当今什么叫口福?这才叫口福!
我边吃边想,一会儿再去后山挖些鞭笋,和酸菜一起带回北京,一定会让北京的吃货哥们黄珂、刘春、陈晓卿、周墙、万夏、张元等也连吃三碗不过岗。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给农家乐老板时,老板说,鞭笋是埋藏在土里生长的,一旦见了阳光就不能过夜了,必须当天吃掉。这让我感到了深深的遗憾。因此,此次回北京,是我十年来第一次去外地却没带回新奇的食材给哥们,因为我觉得,除了鞭笋,其他食材都不值得一带了。
关于笋的美好,除了“问政笋丝”,袁老先生还记有“煨三笋”、“玉兰片”、“天目笋”等八款;清人童岳荐编撰的《调鼎集》专门为笋开了专章,呈现给我们几十款笋的做法和吃法。精彩的是,童老师记述了笋的一些鲜为人知的烹法:“取笋宜避露,不可见风,不可入水,不可除去外壳。”“将笋磕碎入锅煮,用刀切即有铁腥气。”“用麻油、姜杀笋毒,滚水下笋,易熟而脆,苔毛笋、龙须笋、有异味者,入薄荷少许即解。”这些都值得我们当今厨人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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