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西方人眼里上得了台面的中国设计,如果你第一秒想到的还是2001年APEC上那清一色唐装的话,你就太瞧不起欧罗巴子民的审美水平了。现在,只有苏珊大妈才会乐呵呵地穿件唐装以示“中外友好”,上海的田子坊里,唐装是做给老外的猫猫狗狗的。不久前在巴黎结束的G8峰会上,第一夫人在集体拍照时用了一条三种花纹与颜色交缠在一起的丝质大围巾向中国朋友致意。乍一看,围巾除了湖丝外全无传说中大红大绿大龙大凤或者来个毛主席大头像的“中国元素”,却是地地道道的“Design in China”加“Made in China”。
哦纱玳的“东风破”
戴娣是在看电视新闻时才发现自己的“流动围巾”成了中外交流的桥梁的。这个做过大学老师的江南女子,4年前给自己的设计注册“沙袋”这个名字时,发现已被人抢先一步——于是只好改成哦纱玳(OSHADAI)。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法国老公的关系,如今的这个名字叫上去倒有点抑扬顿挫的法国味道。
一开始,哦纱玳的工作室在万航渡路上的湖丝栈,那里最早是清朝年间由湖州丝商共同筹建用来储运及加工茧丝的仓库,韩邦庆在其所著的《海上花列传》中描述这里“住的都是做丝生意的好客人”。现在虽成了创意园区,却低调了许多——去湖丝栈要先经过一个露天小菜场,开车的话需极为谨慎,稍不注意就压着一旁的菜篮子。在那里一人身兼数职地轮流转后,2009年,戴娣等到机会在新天地开店。小小一个门脸,仍然找了半木的吕永中——她要美,要专业,要精致。苛求,只好转嫁给另一个设计师。这个新场所,按行规应称之为旗舰店。
戴娣之前在上海组合做过7年设计总监。上海组合的老板是法国人,创业之初就在复兴路上买下老洋房作为工作室,说是工作室,也同时对外营业。当时的客人以法国人居多,其次是日本人,夹杂些香港台湾太太。在那里,戴娣成了说故事的高手,“下雨”、“竹”这些带着浓重中国韵味的词语被她用来做设计系列名称,用的材料不乏有印花床单、手工土布这些国人看惯的民间元素,稍加包装再推出,洋人的眼睛首先发亮。7年过去,戴娣只带走了流动围巾的设计权。这是申请过专利的,可以以设计师的身份在自己的店里生产出售。如今戴娣和老东家在新天地就隔着一个店面,如果哪天谁再一扩张,两家就成了真正的邻居。
现在哦纱玳的宣传册上,印有四个字“温暖朴素”,而它的设计用自然来评价最为合适。自然的土黄、翠绿、赭红,配合自然麻、岩石灰这些最舒适的配色,奠定了基调。那一水的灰调,让人不得不文艺。大自然中有红有绿,有花有草,这些在中国的绘画体系中同样得以表现——如果说照搬,满大街的“中国风”早已让人看了吐。如今,中国元素的多元化已开始被大家所接受:繁复的清代雕花是中式,简洁的明代线条也不能说是西洋。博物馆里的龙椅好看,那是中式。去江南水乡,搬把竹椅子坐着纳凉,这也是中式。因而,每每有人一看到满眼的素雅,就得出“和风”的结论,对包括戴娣在内的设计师都是不公平的。她的设计中有日本的影子,或许有法国的调子,但统一在一起形成系列,就是中国戴娣的。难不成看见罗伯特?卡沃利(Roberto Cavalli)出了款青花图案的长裙,我们就骄傲地说意大利人走中国路线了?
穿“上海滩”,吃“上海滩”
有客人曾说,哦纱玳的服饰用品是新天地里性价比最高的,一度弄得老板很困惑是否应该涨价。与此相比的是,新天地里另一家有规模买纺织品的要数“上海滩”。这家如今隶属历峰集团的中国品牌,叫好又叫座。1994年邓永锵创办“上海滩”,靠9位地道的上海裁缝撑门面。但款式经典的高端定制旗袍后劲不足,连风光一时的美国麦迪逊旗舰店也只能在短期红火之后,被迫关门歇业。2001年,雷富逸接手上海滩,一改单一的怀旧风潮,重新定位要打造一个摩登的中国形象。他的说法是“如今上海滩最显著的特点之一就是色彩的大胆运用,不仅是怀旧的,也是现代的,不仅是东方的,也是西方的。”这位骄傲的法国人绝对痴迷于此,在他眼里,连未满周岁的上下,也只不过是爱马仕“在上海开了一家非常小的店”而已。
东风劲,西风入,上海滩在去年,仍然是在新天地开出了餐厅,于是喜欢这个牌子的人,可以让自己一家穿上它的衣服,在家用上它的家具和靠垫、餐具,还可以在客厅里放上海滩的唱片,再吃上一顿带有“上海滩”味道的晚餐,这样一种纯粹的生活方式,是奢侈品的发展方向。阿玛尼早就有了家具、化妆品、咖啡店、甜品店甚至是迪拜的五星级酒店。不过只适合像上海滩这样已经在全球有了稳定的粉丝群的品牌。戴娣在哦纱玳的尝试就十分困难。春天的时候,她去景德镇找人烧制了一批青瓷餐具,但因为产量小,加上工艺复杂损耗很大,定价自然不菲。几个月下来,少有人问津,几乎成了店中的摆设,最后只能打包回家自己用。
而事实上,这是小众设计师品牌普遍的烦恼。皆因手工设计品产量不高,质量要求倒是很复杂,许多工序需纯手工制作。戴娣在上海组合的时候,也曾找工厂代工,但质量一直不满意,工人很难有时间学会那些复杂的工艺。布艺的款式很容易学习,不出两个月,城隍庙里一定能找到模样相似的款式,当然面料和做工就没法看了。于是,现在戴娣只好发动妈妈亲手做,比如店里有副盘扣耳环,一天只好做出一副。还有手纳的布底鞋,曾有客人把标码“37”、“38”误认为价格,当她弄清是近400块的时候,转身就走。手工艺对中国人来说,价格是最大的误区。搁一条马路的蒋琼耳的上下,把竹编卖得比黄金还贵都没人质疑,这小店里的布鞋连它的零头都不及,仍然糟人鄙夷。所以,像上下、上海滩这样的高档“国货”最好坚挺着,有它们在,好歹让中国的手艺受点尊重。
谁来为小众设计师买单?
也因为这些高档“国货”,连带着新天地的设计师小店看上去“亲和”起来。这几年来,但凡想给国际友人买点什么矫情的中国风格礼物——要有点时髦审美,还得附带国际包装,又不贵得有贿赂的嫌疑,那就只能去新天地。钲艺廊是继哦纱玳之后,落户这里的另一家设计师店铺,主要以手绘瓷器为主。它的另一家店在东平路上,时间久加上风格突出,累积了很高的人气和口碑。有很多韩国太太喜欢他们的餐具,经常组团来选购。两家店的位置不同,客人对商品的喜好也差别较大。游客是新天地人流的一大组成部分,大件的商品,尤其是瓷器,对游客挑战很大,所以销售好的多为小件摆设。
但老板兼设计师王钲还是极为看重新天地的强大展示功能,加上如今客流的转变:内宾比例开始增加。安家在上海的时尚人士将新天地作为聚会休闲的场所,附近的商场、写字楼则蕴含着巨大的潜在消费者。店里有一款百多元的骨瓷马克杯就极受OL爱戴,买一个放在办公室里,也是对自己的一份嘉奖。王钲希望这些客人能潜移默化地接收这些“设计”,有一天能从这里买回成套的茶具和餐具,让设计真正进入生活。
也正因这些设计师店铺的潜在市场,新天地的三期“新天地时尚”收罗了一批设计师在这里开店。这个依在高档楼盘下的新楼宇,一扫怀旧的氛围,全线走年轻、革新概念。底层撑脸面的是文艺青年强烈追捧的B姐阿尼亚斯贝的旗舰店,另外还有王一杨、邱昊、王杨等在国际市场取得不错成绩的本土设计师,正所谓店要成市,互相承托,才有规模。不过,所说二期和三期有室内天桥连接,但客人就是不太愿意走动来这一片,少有人问津。戴娣原先想把家居用品移到这里的分号展示,可仅有的年轻客人完全打不起精神来——说到底,即便G8的第一夫人们再怎么喜欢这些新式的东方设计,要等自己人肯掏钱来支持,不知道要猴年马月。而对于这些努力撑起中国设计场面的小众设计师而言,调整,是件做不完的工作,戴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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