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友爱说:这腿我能玩一年。而唐诗,中国人已经玩了1300多年了,至今仍然经久不衰。它是汉语诗意的起点也是高峰,是中国人学习母语的初乳也是精华。
看不够、引用不完的唐诗,魅力到底在哪里?
第一,唐诗是时代同期声——一直在时代现场,以文字意象托住了大国盛世气象,遭逢乱世之际也是“国家不幸诗家幸”,尽责描摹国难民苦;第二,唐诗是汉语力与美的巅峰,天才辈出、杰作密集、风格多样,题材几乎无所不包;第三,唐诗写下的壮美文字江山,成了中国历代直到今天的无形文化遗产,成了每一个中国人和世界游客的文化寻宝图。
作为时代同期声的唐诗。
写诗对于唐代人来说就是一种日常生活,上至皇帝下至贩夫走卒,都能写诗。武则天能写相当不错的诗,《全唐诗》中收录了她的作品46首。据说她打动高宗,靠的就是在感业寺出家时所写的七言绝句《如意娘》:“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在唐代,诗人的影响力很大。白居易去世后,宣宗李忱还专门写挽诗悼念他:“缀玉联珠六十年,谁教冥路作诗仙。浮云不系名居易,造化无为字乐天。童子解吟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文章已满行人耳,一度思卿一怆然。”
教坊梨园把诗挂在嘴边,市井坊间也随处有可供题诗的白墙。唐代人高兴时写诗,悲伤时也写诗;相见写诗,别离也写诗;金榜题名时写诗,降职贬官时也写诗;直面壮丽河山要写诗,独处人生逆旅也写诗;有大事发生时写诗,无所事事时也写诗。
唐诗中既有伟大的金句,也有通俗的大白话,从中可以读出唐代人的关注点和处境——他们是怎么生活、怎么表情达意的,他们喜欢什么又讨厌什么。唐诗的重要价值除了文辞的优美,还有对现实的反映。一部《全唐诗》,尽可以当作史料来看。不同时间点的诗,都是当时社会景象的镜子。
流传至今的唐诗金句,几乎就是最凝练的唐代风俗画:初唐有王勃“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的亲切,盛唐有杜甫“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气势,中唐有白居易“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的写实,晚唐有李商隐“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的伤感。
西川在《唐诗的读法》一文中写道:“促成诗歌成就的不仅仅是科举制度,它应该是各种制度、各种思想准备、人们感受世界的方式、社会风气和语言积累叠加在一起的结果,当然也离不开天才的创造。”
唐诗,是只有在唐代才可以达成的成就。
唐诗是汉语力与美的巅峰。
中国人熟读的,通常是辑录77家诗的《唐诗三百首》,并没意识到这本字字珠玑的精选集之外,还有浩瀚的唐诗海洋。根据日本学者平冈武夫的统计,《全唐诗》共收诗49403首。而在这之外,还有更多未被收集到的唐诗。
唐诗海量,因为它就是唐代人的日常表达,并且写起来不难,有固定的写作格式,有常用的题材和意象。文人可以写,普通人也可以写,因此有好有坏,有雅有俗。但是由后世回望,唐诗的最大成就,是由李白、杜甫、白居易等顶尖诗人所代表的。
唐代好诗层出不穷,且不拘一格、无所不包。好诗人也辈出,有最出世的孟浩然、最有家国情怀的王昌龄、最言情的王维、最敢言的韩愈、最辛辣的柳宗元、最晦涩的李商隐、最香艳的杜牧,等等。在众多天才之中,最耀眼的还是三个人——说走就走的李白、泪流满面的杜甫、悲天悯人的白居易,他们都是后世诗人的原型和表率。
李、杜、白就好比唐代诗人中的三剑客,是诗人中的诗人,就是他们对汉语言文字如神的运用,打下了汉语写作的大好江山。也正是因为有这个级别的诗人作为高标,唐诗才攀上了汉语力与美的巅峰。
李白的诗句至今读来仍让人激动不已:“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杜甫之后再没有人表达国仇家恨能超过他:“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传说中白居易倜傥的个人生活,并不影响“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带来的感动。
写诗不难,写好诗的门槛很高。用典之讲究,不是一般写诗的人能够胜任的,要经过严格的训练,要有参考书,更要有某种天分。西川认为,唐诗写作中包含了不同于贵族等级制度的智识等级制度,大多数时候,诗就是写给志同道合的朋友看的。“即使白居易悯农,他也主要是说给元稹、刘禹锡听的。”而越是这样的诗,就流传越广。
唐诗在当代的审美存在。
在唐代,诗就是人们的生活日常。而在当代,唐诗成了对历史的导览、对美的导览。唐诗是向导,当代人被它带到长安、广陵、凉州、浔阳、白帝城,带上黄山、庐山、岱宗、嵩山、终南山,带入春晓、斜阳、秋夜、塞下、空山,带去高卧、夜泊、怀古、从军、长相思。
唐诗是地理的。五年来,中南民族大学教授王兆鹏带领百人团队制作网站“唐宋文学编年地图”,目前已经厘清了150多位诗人一生的轨迹,今后还会陆续增加到500位。通过这份地图,既可以看清一位诗人的生命轨迹,也可以看出同一时间段所有诗人的活动与互动。
“唐宋文学编年地图”一推出就成为热门网站,是因为当代人仍然感到唐诗与自己息息相关,仍然关心与唐诗有关的一切。唐诗,是融在中国人血液里的文化基因,是无形的文化遗产。
作为唐诗的忠粉和研究者,南开大学古典文化研究所所长叶嘉莹“说唐诗”的热情,源于1977年一次旅行。当从加拿大归来的她听到导游在一个个地点一首首地背诵唐诗,内心的家国情被唤醒,义不容辞地担当起中国古典文化的传灯人。叶嘉莹说:“诗歌的最大作用,是要让你有一颗不死的不僵化的心灵。”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中国人的汉语启蒙教育,是从唐诗开始的。广州的小学生,三年级之前要能背诵75首唐诗。1300多年前的唐诗,至今仍是汉语的基石。
因此在日常生活中,“床前明月光”“劝君更尽一杯酒”“月落乌啼霜满天”“何当共剪西窗烛”……这些句子中国人几乎是张口就来。唐诗仿佛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被以各种方式直接用、化用或者挪用,出现在日常的聊天里,出现在广告里,也出现在孩子的名字里。
《中国诗词大会》重燃唐诗宋词热,有人问:为何从小就要让孩子读唐诗宋词?有人答:因为当你看到美景时,只会说“卧槽”,而他会淌出一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与唐诗有关的书籍、公众号、旅游景点永远吸引眼球,永远能引起共鸣。唐诗本身就是寻宝图,将人们引向那个最辉煌的时代、那些最丰盛的物质、那种最自信的文化心态;引向超然物外又有家国情怀,同时寻求生命真谛的生活方式,优化着当代人的审美情感和生活格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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