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云之彩云南现
云南驿古镇位于今祥云县城南约21公里,保存着一段长1.1公里的昔年驿道,就连驿道两旁几度繁华烟盛的马店、客栈、铺房,亦称完整。
云南的蓝天,常有云图舒卷,惟此一地,因云际会、因云而名——早在2100多年前,它曾应证着遥远长安城里的汉武帝彩云南现的梦兆,而成为日后“云南”得名的源起;而在更早的年代里,它已是贯通印缅、蜀身毒道上的咽喉要地,有如织的商贾行旅;从西汉至明初,足足1500年中,它都是由封疆大吏亲驻的通关要隘,任干戈玉帛、暗里惊心……不知不觉,你已漫然踏入史事悠漫、人事浩帙。
然而,尚未步入那段原貌存留的古驿道,在一片荒草菁菁的场坝上,赫然映入眼帘是一群四下散落的巨石重碾——历史尚不曾走远,就在抗战年间,这里先有滇缅公路艰难地贯通,继而又修筑了驼峰航线上最重要的转运航站。举目眺望的大片村田,曾是依靠人力与石碾修拓而出的飞机场(最重的石碾要百余人方能拉动);远近有树丛环抱的小土坡,是昔年为防日军偷袭而堆挖出的飞机掩体。
步入古驿道,一座苍苍木枋被正午的阳光晾照得微微发白,枋下的驿道由青石铺就,路面的石块早踏磨得光滑平整。路中央筑有分外明晰规整的引马石——以长约一米、宽约三十厘米的石条首尾相连。铺面房沿驿道舒展,大马店一进数院。一应用度、陈设,朴素而雍阔,透出历久的平实。镇中如今已常日宁寂,青壮年们不是外出打工、便忙于下田劳作……一份历久无言的承当,亦就此淡入闲常村居。
弥渡之白国因由
弥渡是大理白族神秘的前身——昆弥白子国之昔年故地,迄今仍有崖川铁柱,俗谓天尊柱,载证着民族渊远与历史嬗递。
铁柱庙所在,距今日的弥渡县城约5公里,也邻近红岩镇上的白子国故都遗址。庙门口的牌坊,坊额由费孝通老先生题写。庙中有古老精致的砚池拱桥,有康熙古榕绿映庭院。
祭柱,是远古滇民的遗风,也是古代部族会盟之所在。弥渡境内最早的铁柱,据说是诸葛亮平南所铸,白子国的先祖也在那时入蜀朝见,被赐“张”姓。依照《南诏图传》绘载:唐贞观二十年(公元646年),传至二十二世的白子国末代国王张乐进求,在一次祭柱大典中,将王位禅让给了南诏始祖细奴逻。彼时,柱头飞下了光华熠熠的金镂鸟,张乐进求也把自己的女儿许给细奴逻为妻……到了公元872年,恰南诏国国力昭彰,一尊重2吨、高3.3米的“南诏铁柱”由国王蒙世隆下令重铸。时隔千余年,步入庙中,一尊雄古铁柱,耸矗无言。
不知从何时起,弥渡人本能地供奉着铁柱老祖,一如供奉土地山神,年年都在此祈请丰收平安。北殿供奉的送子张仙,是少见的送子男神;南殿供奉的“三郎及疯哥耍姐”,土风浓郁,莫知其妙。侧殿供奉的“爱苤老爹老奶”,是彝人的一对歌王夫妇,化身歌神,每年正月十五远近山乡的彝人俱要盛装华服来此祭拜、领歌;又一间侧殿供奉着五花八门的本地本主,惟本主们的坐骑均是老虎,当地人昵称“猫猫殿”。庙中诸神如此济济,弥渡人的性情烂漫、不拘一格,由是可见。
巍山之瞻天窥道
巍山因巍宝山得名,是南诏国的发祥地,距今天的大理下关约50公里。
早在西汉末年,已有人上山修道。相传,蒙舍诏的第一代彝人头领细奴罗,翻越哀牢山避祸而来,也在巍宝山上田猎放牧。公元737年,蒙舍诏第四代领主皮罗阁在唐王朝支持下,先后兼并另外五诏以及远近部族,建立了南诏国。
南诏经十四主,传位十三世,与唐王朝正相始终。直至宋时,方为新兴的大理国所承继。
巍宝山上的“南诏彝王大殿”,每年农历二月初八都举行隆盛的彝族祭祖大典,各地彝胞亦不辞远劳,来此寻根祭祖。
今天的巍山古城,距昔年南诏王族的旧城遗址不远。始建自元代,明洪武年间扩建。城方如印,中心立有星拱楼,如印信之枢纽,以四面圈拱贯通四方。星拱楼顶层供有魁星,以作魁阁,因此也叫文笔楼。其造型秀逸内敛。
古城的样貌,疏疏朗朗,从容静定。城中街巷均沿袭古老的棋盘式布局,规整条达,井然明畅。即便是初来乍访,也可闲庭信步般安心游走。古城人的生活节奏同样悠悠缓缓、自成一体。沿街所开的铺面,人情浓厚,有敦古之风;街头的小吃,名目繁多,不厌精细。
与星拱楼在同一轴线上,还遥遥耸峙着昔年的北城门“拱辰楼”。门楼巍峨雄浑,两面有高悬的匾额:“魁雄六诏”与“万里瞻天”。
迈过一帧由地砖新砌的巨幅太极图,赫然又已踏入今日道教灵山巍宝山的山门。
如同一种隐喻:在古往今来、神灵稠密的巍宝山,在风云际会、文化多元的巍山城,仍贯通着滔滔不尽的道家洪脉,它吐纳自如、历久弥新;相生相化、应运不息……
喜洲之商帮梦萦
早在南诏大理国时,喜洲就陆续充当过重要的陪都与货贸中心。
明清以来,这里更有规模空前的喜洲商帮,俗语亦有“穷大理,富喜洲”之说。到了民国初年,正如广为人知的徽商晋商,喜洲商帮已形成了以“四大家”(“严、董、尹、杨”)、“八中家”、“十二小家”为代表,共三四百商户组成的商业集团,其商埠、商号遍及海内外。
至今,喜洲古镇仍保留着明清、民国等不同时期的上万间民居,其中百年以上的古宅有百余所,被誉为是白族民居博物馆。这些巨大精美的营建,足以代表白族建筑所曾达至的高度,这高度包含着历年累代的文化涵养,也与巨大的财富紧密相联。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喜洲商帮迎来全面兴盛,作为商人们一心反哺与荣归的故土,喜洲尽情吐纳着从四面八方挟裹而来的新鲜气象,愈渐被营造为西南边陲最时新的所在:镇中自办了医院、学校、公园、图书馆,还积极尝试风力发电、火力发电,并在四十年代,率先点起电灯。镇中的严家、董家等商贾大户更与时俱进,在家中盖起西洋式样的别墅洋楼,一应用料俱自欧美远道运来。难怪,当抗战如火如荼,所有迢迢而来的远客均情难自禁,啧啧感叹这里是僻地的小上海。“华中大学”应邀来此,驻校8年。小镇上因此云集了无数博闻多识的学者教授,徐悲鸿先生也曾在大慈寺如香烟铺子大小的教室里讲授美术。
喜洲世味稠厚,至今仍是苍洱间一个分外鲜活的市镇。
洱源之高原水乡
洱源的西湖卧藏在邓川坝子的西北部。湖中有六村七岛的布局,构成了颇为独特的湖上村居。村与岛,均像是飘游在水面上一块块绿色的浮地,终年在水波中微微漾动。
西湖的湖水如此明净,鞠捧可饮;湖面亦澄静少波,风姿秀婉。
湖中近千户白族人家,世世代代便于此田牧——田在湖中,每每都要划着小舟前往耕作,天然的肥料来自堆沤之后的湖中水草;村民多圈养奶牛,并以牛乳制作出闻名遐迩的邓川乳扇。
一叶叶木头凿制的轻舟,穿梭湖中。即使村中的孩童也能撑一干长篙,在湖面上滑走得轻快如飞。为保持水质,湖中少有人工放养的湖鱼。世界濒危的野生水鸟——紫水鸡,就常年在此栖息繁衍。
洱源县治所在的茈碧湖镇,更有得天独厚的自然风貌。茈碧湖三面皆山,峻秀的山势直临湖面,湖光山色互为掩映。湖面浩浩朗朗,向镇中舒展,湖水澄澈而深致。
茈碧湖畔又有梨园村,极尽幽独。明嘉靖年间,此地迁入邓川世袭土府“阿氏”的后人,自此,垦荒放牧,遍植梨树,自给自足,遗世而居,有世外梨园之称。时至今日,村中梨树仍枝遒叶茂、交织如林,春天梨花雪落,夏秋挂果累累。
茈碧湖邻近镇子的一面,有蜿蜒成片的湖畔湿地。湿地隔开了苍苍冷湖与愈显奇妙的湖畔温泉——那是自古闻名的“九气台温泉”。昔时,每逢立夏与立冬,滇西各地的百姓俱要远道来此,沐浴欢庆。
沙溪之茶马古集
千百年来,当迢迢远道、摸黑赶路的马帮,远远望见沙溪兴教寺前那高高挑起、从不熄灭的指路“天灯”,心头总顿生温暖与笃定。
作为茶马古道上惟一幸存的古集市,早在2001年,沙溪就和长城一道被列入了世界濒危建筑遗产的保护名录。十多年过去了,一项机缘巧合却也理念超前的“沙溪复兴工程”,由中瑞政府联手,终究廓出了沙溪——古老而自有其存续的独特面目。
沙溪的历史,可溯至2400年前的春秋战国。那时,它东面的华丛山出产铜矿,沙溪河谷也冶炼青铜。到了汉唐,沙溪已成为茶马古道上的要冲。
明代以来,沙溪的中心是寺登街,寺是兴教寺。 马帮在日,寺登街上每隔三天就有一次街市。兴教寺建于明永乐十三年,气势宏丽,是国内仅存的白族阿吒力寺院。寺院对面,在清代始建了三层高的魁阁,顶楼供魁星,中间作戏台,底层是商铺。
兴教寺前,一头面目残破、孤然独踞的石狮子,是昔时固定天灯杆的基座,脊背上仍见有抱杆的石孔。为了点亮那盏日日不辍的天灯,街围的商铺曾常年轮流值守。
沙溪坝子水土丰美,沙溪人的生活,自古也算富足安逸。马帮每每在此驻足、贸货,仿佛亦不自觉地感染着一份久违的清平逸乐。清代人张弘在《滇南新语》中记道:日落黄昏,百货乃集。村人蚁赴……负女携男,趋市买卖。多席地群饮,和歌跳舞。甚届二鼓,始扶醉渐散者半。
千狮山之石雕天下
不上千狮山,不知剑川传统文化的菁华,竟有如此鲜活高蹈的衍续。
剑川木雕传名四方,而一脉深厚的人文积淀与手工传承也同样缔造出源远流长的剑川石雕。千狮山上的石狮子,大多出自本地梅园石匠之手。
千狮山,古称蟒歇岭,徐霞客到访时,就曾爱其幽险。到了明末清初,城中辈出的文人墨客求其雅驯,改称满贤林,寓意贤人满林,贤士满箐。
上世纪九十年代,一位本地白族老画家提议:合一县之力,重修满贤林,为之新添千狮雅集。如此倡议,一呼百应。
不可计数的石雕艺匠走入山中,浩大的石雕工程持续10年。其中,单是镇山之作——高达25米的“狮王”,便花费百余人足足三年的时间。如今,剑川的满贤林已是名至实归的千狮山,漫山遍野散缀有逾三千只形态迥异的石狮子。
到千狮山的外地游客,多不知千狮漫洒的真正玄妙,许多人走过几面陡坡,便已心生退意。
千狮山山势幽奇,乍看时不见其为山,但见其为林。惟深入山中,沿磴道蜿蜒循进,方渐入佳境——有古木阴翳、溢翠飞花、湍泉鸟语,更有石雕艺人的历历巧思……
艺人们,要么,将石狮子随形取势,以整块的山石就地雕凿;要么,将姿态奇卓、见所未见的石狮造型,置入浑然一体的自然境氛。于是,在每一次峰回路转,不经意处,忽然便能邂逅一头头灵气十足、勃勃生动的石狮。
但你真能寻见所有那三千只石狮吗?寻与不寻之间,已自得趣。
诺邓之古村千年
跨过雨季红浪滔滔的沘江,兜转入一片浓绿的山谷,眼前高坡上忽已排满鳞次栉比的红墙瓦屋,这便是位于今大理云龙县境内的诺邓古村。
临近谷底的村口,盖有一间飞檐翘角的高大井房——汉代,这里已是南滇最重要的盐井。汉武帝在此专设“比苏县”。唐人樊绰在《蛮书》中记道“剑川有细诺邓井”——诺邓的村名,自那时起,千年无改。
和其他村庄的寂落自守不同,无数外来姓氏,因盐井的缘故,次第迁入,其中:有历朝累代派至盐井的中原命官,任满后于此落籍;有元明以来,迁自江南的大族富户;更有元末大理王族的后裔。
时至今日,漫步村中,村落的布局有其经久的缜致:五条主道以及与之纵横贯通的小巷冲口,俱由清一色的大石块垒砌,村宅均依主干道傍山构建,一众房舍随高就低、成台成岸、错落有致。
千百年来,盐业是诺邓的经济主脉。村中除了煮井熬盐,更重教兴儒。明清两代,村中逐步设立乡学庙学,建起孔庙与文昌宫。自此,每年农历八月二十七日的祭孔大典,成为村中最隆盛的庆典。文昌宫前亦曾常年摆放石雕字纸炉,供村人将一应写过字的纸张,集中于此焚化……正所谓字字敬惜。
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盐井已停止了大规模的产采。村人并无更多可耕作的土地,惟清贫自守。每有余暇,则循古法熬盐,以井盐与传统手艺做出各式风味土产:火腿、豆饼、酱油酱菜……
不意,一夜之间,诺邓火腿盛名远扬,有老饕寻味而来。由于供不应求,更有一众网店喧喧嚷嚷炒出高价。但在诺邓村中,村人的心态却还是如此平和:有客远来,照例切出厚片款待。
评论
下载新周刊APP参与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