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群是“北方群体”的精神领袖,八十年代,他不仅在艺术界有名气,与哲学界、文学界的互动也很密切。“舒群在前卫艺术圈读书最多,口头表达能力特强,谈起艺术与哲学,口若悬河,锋芒毕露。”彭德在文章中这样描述他。
'85新潮的艺术主将中,舒群是最慷慨激昂的一位,极具理论素养和思辨色彩。他倡导和实践的“理性绘画”是当时中国现代艺术流派中最具影响力的一支,他的理性平涂有工业气质,看起来像是为下世纪的钢筋混凝土建筑而作的。
八十年代结束后,舒群一度放弃绘画,但从未放弃阅读和思考。如今他在西南交大当教授,与三十年前相比并没有太大变化,依然推崇“两希文化”(希腊和希伯来),依然激情飞扬。
2009年,舒群凭借深圳OCT的个展“图像的辩证法”和北京UCCA的个展“一个轻于乌托邦的未来文化方案?”再度发声。表面上是画毛泽东时代的工农兵,背后的关键词仍然是他一直关心的全球化命题。
他的代表作《绝对原则·作品1号》是在1984年创作的,那年他读了《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1982年,舒群从鲁美毕业,分配到长春工人文化宫,开始偷偷地搞起了现代艺术。他的创作总是理论先行,走上现代艺术道路也是从写作开始。1983年,任戬创作了《天狼星传说》组画,促发舒群撰写了《一个新文明的诞生》、《关于北方文明的思考》等文章。
他的代表作《绝对原则·作品1号》是在1984年创作的,那年他读了《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也是在那一年,舒群结识了日后合作无间的王广义,与他和任戬等人在哈尔滨创建了“北方艺术群体”。
八十年代有一本杂志对舒群的影响特别大,联合国教科文出版的《信使》。“我看到那些图片就知道,西方社会跟中国太不一样了,1985年长安街上顶多有公交车和军车,还是农村的感觉,这也是为什么当时的艺术家会画乡土。”
很长一段时间,舒群爱看太空图片,看没有生命痕迹的星球。“那时崔健有一首歌叫《一无所有》,我就在看一无所有。”
舒群感到,中国文化的“小桥流水人家”虽然美好,但是没有力量。“西方的现代化体系已经非常庞大了,中国还是一个村,用伏尔泰的话说就是‘浑身生满脓疮的乡巴佬’,面对西方的钢铁长城你千疮百孔。”
1985年,刘索拉的小说《你别无选择》轰动一时,被认为是当代文学的里程碑,也道出了当时年轻人的宿命感。“我们的体验是特别悲情的,在一定程度上是相当绝望。丁方老说,时差感和位差感每每让我痛不欲生。”
那时候,舒群和他的伙伴们把中国文化里的逸乐传统看作羊群的、卑微的、末梢的、洛可可的,认为必须干掉。他们向往技术乌托邦,渴望与西方同台竞技,渴望所谓的冷性气质。“换一个词就是酷!这就是‘理性绘画’。”
表达鄙视时他们说:尘土、羊群、渺小;表达推崇时他们用:冷漠、庄严、静穆。“什么‘形式美’,太低级了,我们必须得酷。”
谈到这里,舒群的感情上来了,音量放大,高声背诵起《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第一章:“啊,你,伟大的星球啊!假若你没有被你照耀的人们,你的幸福何在呢?十年来,你每天向我的山洞走来:假若没有我,和我的鹰与蛇,你会厌倦于你自己的光明和这条旧路罢。”
舒群擅长思辨、写作与演讲,王广义则是行动派。
舒群的知己是任戬,他们早年一起读书读画,看格列柯、戈雅、达利、基里科、恩斯特。在鲁美读书时,两人经常散步漫谈。“华灯初放,心潮起伏,像谈恋爱一样。”舒群笑道。
八十年代,舒群的战友是王广义,他们一见如故,结下了最深厚的友谊。这一友情最重要的基础是,二人有共同的、创造历史的雄心壮志。他们发展“理性绘画”,策划“珠海会议”,将北方群体确立为'85新潮的核心艺术团体。
那时,舒群不断思考,建构“北方群体”的纲领,操作图像。他是波伊斯“扩展的艺术概念和社会雕塑”的实践者,相信可以把一切媒介和人类行为都囊括到艺术概念中,“搞艺术可以灵活机动、不择手段”。
1986年,舒群、王广义、高名潞借《中国美术报》和珠海画院联合主办的名义在珠海举办了“'85青年美术思潮大型幻灯展”。
舒群擅长思辨、写作与演讲,王广义则是行动派。当时王广义最爱用的开场白是“有好多好事”,“如果没有广义,当时很多事都做不成。”舒群说。
“广义有一句话叫羊头羊脑,我们在酷上的默契度太高了。为什么要酷?因为我们得容忍生命各种各样不可想象的变态和罪恶,不能以温情的逻辑解释世界。”
在舒群看来,当代艺术家就是记者,观察社会,然后把他了解到的情况向世界陈述,像科学报告一样,不能有丝毫的水分和掺假,这个工作既是严肃的也是严峻的。当时王广义有一个说法,叫做“当代艺术家的职业道德”,指的就是用艺术来见证社会问题。
在他看来,当时的其他艺术群体根本没有打算对这个社会发言,他们只是本能的自我呈现,与星星画会和袁运生的画是同一种东西,是末梢的、病态的、洛可可式的。
“你感到其他人没有目的性,而我们要把世界之谜的谜底搞定,像侦探寻找一个案犯。”
“我们那一代人都是英雄主义者。”为了成为英雄,便要各出奇谋。
八十年代,栗宪庭和高名潞都是有影响力的编辑和批评家。舒群形容他们两个的特点:一个是霹雷闪电,一个是燎原大火。当时,他们是艺术界举足轻重的人物,因为仅有的几本杂志,是新艺术唯一的传播通道。
因为注重作品的发表和传播,“北方群体”与他们关系密切。王广义甚至说过,画画出来只是第一步,成为印刷品才是它的归宿。
“我们那一代人都是英雄主义者。”舒群说。为了成为英雄,便要各出奇谋。这有点像杜尚在美术馆摆小便器,除了揶揄美术馆,也是一场秀。
早在'89现代艺术展之前,各地艺术群体的展览上便有各种“秀自己”和“把对手做掉”,反应慢你就输了。
当年,舒群曾说他创造的是北方文化、寒带后文化,“那时感觉自己是凯撒,是匈奴领袖”。但在整个九十年代,他却“被生活打得满地找牙”,直到2009年才重新举办个展。
这其中升降、屈伸、得失的考量,大概与舒群的童年经历有关。他一直记得“文革”时红卫兵来抄家,父亲很积极地配合,自己看哪些东西应该被抄,细软、精装书、八仙桌、龙椅全被堆在院子里烧掉了。
“身外之物付之一炬,我觉得我父亲是有大智慧的。”
后来,舒群和王广义一起回过一次哈尔滨,“我们这个年龄段已经不讨论问题了,故地重游,凝望窗外的瞬间很多感慨,这个时候他就唠叨了几句:茫然,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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