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013年至今,张强一直过着美国式医生的生活。他的名片上既没有从业的医院,也没有职务和头衔,只有两行字:张强医生/Dr.Smile 。他与医院的关系就像演员与舞台,不隶属于任何医院,而是与上海和北京的两家医院同时签约,一周上海,一周北京,打“飞的”往返于两地。
这一年半里,他的作息基本如此:早上五六点起床,去公园或跑步或练拳一小时,休息的间隙随手拍几张风景小照,吃早饭的时候发上微博和微信,向粉丝问候早安。八点半到岗,门诊采取预约制。张强说如今看门诊就像上课,“会告诉病人为什么得这个病,会画图讲解身体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手术过程是怎样的,术后会有哪些改善以及还要注意什么,一般要讲半个小时”。忙的时候,一天要做4台手术——相比在公立医院一天17台手术已从容了很多。做手术时,他会戴花手术帽,放法文歌,女病人在手术台上赤裸着消毒,他会转过身——这些都是在美国培训时养成的习惯。
没有预约的时段便是社交时间,他喜欢在咖啡馆与朋友聊天。晚上则是案头活,看国外的医学杂志,在线解答病人的提问,写博客,在iPad上画画。周末原则上陪孩子,也不时会受邀演讲或参加学术会议。对于目前的状态,张强很满意,“与我十几年前在美国所了解的美国医生基本相同,忙碌而丰富。”
1997年,在浙江大学附属邵逸夫医院当住院医生的张强被派往美国LomaLinda University Medical Center进行专科培训。走进LomaLinda的第一天,他被震惊了。那天他远远地向医院大门走来,门卫竟然用中文说了句“你好”——那位年逾花甲的守门人已在此工作20余年,会分辨各国人的面孔,会用10多种语言说“你好”。进入医院大堂,第一眼看见的是几名清洁工跪在地上擦地。仅因略带迟疑和搜寻的眼神,他就被主动上前询问的工作人员接力指引,直至把他交给血管外科的导师。
戏剧化的遭遇要从与导师打招呼说起——多年后,当他看美剧《实习医生格蕾》时,不禁感慨,“简直是一模一样”。张强的导师是全美血管外科领域的著名专家,技术超群,但严厉冷漠。他以最大的热情向导师表示问候并自我介绍,谁知换来的竟然是一句傲慢的反问,“中国在哪儿?”说完“明天你来跟着查房”便走了。
第一次查房张强就迟到了。在国内,通常早上8点住院医生会集体查房。到了美国,他特地早上7点赶到医院,结果人家早就结束了,每天早上5:30住院医生就到齐了。为了节省时间,很多住院医生即使回到家也穿着工作服睡觉,还有不少人干脆就在休息室打个盹。
在美国,只有大学本科毕业之后,才能申请读医学院。8年读完,接下来还要去大医院进行3-5年的住院医生培训,然后自己选择方向,再进行1-2年的专科训练,最后考试通过,才能拿到专科医生执照,自行开业。
第一周查房,张强都不在状态,“不是听不懂,而是听不清。除了告知确定的诊疗进展和结果,他们几乎从不当着病患讨论病情,且讨论时声音很小。”由于听不清,便更留心观察。其一是,张强发现,每天早起、谦恭地跟在专科医生后面的一群住院医生中,有一个头发已花白,也许等他培训完就快退休了,但对于有些美国人而言,当医生就是一个梦想;另一个发现是,由于高强度的工作,且这份工作要求尽可能地不掺杂个人感情,大多数时候医生脸上都没有表情,但与病人沟通时,他们会自然地握住病人的手,或者弯下腰,凑近病人耳边说话。
在美国,医学院的学生从入学到毕业直到住院医生阶段,要背一大笔助学贷款,但银行很乐意借给他们,因为,一旦成为专科医生,他们的收入将一夜之间翻好几倍。同时,“能够学有所成的人,背后往往是纯粹的热爱,并以此转化为对病患的尊重和体贴。在美国,人们对医生只有羡慕,没有嫉妒和恨。”张强说。
回国之后,张强便决心引入美国的先进技术和服务理念。由他创立的杭州市血管外科中心,除了有全国最先进的设备,还一度是全国医患良性沟通的典型。他要求把病床的腿全部锯短5厘米,方便下肢静脉曲张的病人上下床;他要求把“祝您早日康复”的字样贴在电梯的顶上,希望躺在病床上被推进手术的病人看见后受到鼓舞;他要求向给他们送来病人的基层医院回复感谢信,并提醒基层医院跟进病人的后续治疗。
“我始终羡慕开业医生的自由”,张强说,他曾和一位美国同事一起去度假,“到了目的地,美国同事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当地医院挂上他的BB机,如有需要,当地医院可以随时传呼他。滑雪之余,人也救了,钱也赚了。”
2012年12年9日,张强在微博上表示将离开体制自由执业。从此他就是自己的品牌,要凭口碑和名气吸引来病人,也要凭自己的技术送病人出院。他的第一站特地选择了一家位于上海、有美资背景的私人医院。
一切都那么熟悉。他在办公室的门上刻上了曾在美国用过的名字——Dr.Smile,在办公桌上摆上家人照片,还重新启动了当年的习惯——把电梯留给病人、老人和孩子,通过跑楼梯锻炼身体。
美剧里的医生
上世纪50年代,美剧起步,医疗剧几乎同期出现。人们虽然厌恶甚至回避疾病和死亡,却对医生和医院里的大小事保持着强烈且持久的兴趣。医疗剧大多都是长寿剧:始自1994年的《急诊室的故事》延续了15季;2004年开始相继首播的《豪斯医生》和《实习医生格蕾》,前者2012年才剧终,后者已播出10季仍在继续。
美剧里的医生不仅是学霸,身体素质也相当了得。急诊室医生的“起步价”是36小时不睡。一旦救护车把病人送来,你得有徒手将病人从担架上腾挪至移动病床的力量;也得有在移动病床行进中翻身一跃,骑在病人身上为其进行心肺复苏术的矫捷。如果你只是一名低年级的住院医生,那么你将名副其实地“住”在医院里,饥饿欲和排泄欲会根据手术的排期和时长自动开关。此外,你会突破若干生活习惯的极限,比如一周不洗澡;会练就几种新本领,比如站着睡觉;还会爆发一些小创意,比如做手术时,上面像运动员一样用吸管补充能量,下面垫着尿不湿。
美剧里的医生都是有着各式性格缺陷的“天使”。为了竞争一个职位,他们会耍些小花招,偶尔对别人的失败幸灾乐祸。面对身患疑难杂症的病人,他们会如获至宝,表现出的好奇往往超过怜惜。处理亲密关系时,他们会纠结反复,也会因为信仰、性取向等问题把生活搞得一团糟。但是关键时刻,他们永远是高尚而有原则的。他们永远会竭尽全力、不惜代价地抢救生命,哪怕最终徒劳无功,他们亦永远尊重病人对自己身体和生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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