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e night in 北京/可千万别下雨/堵在后厂村路没有人不着急//人说后厂村的路/只有一公里/就是过不去//西二旗IT兄弟/呼唤车快开/眼中含着泪//啊……”
今年8月,在百度的Summer Party上,员工们自编自演了这样一首《后厂村村歌》。据传这是堵在后厂村路上被气哭的百度女公关在路上用笔记本电脑写下的。这首“村歌”被传到网上,不排除有百度自我宣传的成分,但确实道出中关村软件园员工的集体之痛。
后厂村路的拥堵几成常态,已经坐守西二旗7年之久的百度员工对此早已司空见惯,连班车司机都看淡了路上的等待,而且个个成了随时根据路况更改路线的好手。当“村民”跟吃瓜群众都不把这件事看作新闻时,后厂村路就像日益膨胀的气球,终于在新浪入驻的第一天触发爆点。
如今,在中关村软件园一期及新落成的二期,分布着包括百度、网易、新浪在内的知名互联网公司,以及联想、爱国者、广联达等IT企业,还有写字楼中无法统计数量的中小型创业公司。这里是我国以电子信息产业为主导的高科技产业区,正在被打造成“中国硅谷”,因而被网友封为“新宇宙中心”。中关村软件园依后厂村路而建,从地图上看像旗帜与旗杆。旗杆抖上一抖,中国互联网的大旗也得摇上一摇。
十年之前,这个“宇宙中心”非中关村莫属。2008年,百度搬离到西二旗,滴滴、新浪和腾讯随着软件园二期的落成,都挥别中关村,告别四处租用写字楼的日子,在这块地头上建起了自己的独立办公楼。“新宇宙中心”的形成,与国家政策扶植紧密相关。根据《北京市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三个五年规划纲要》,“强化中关村国家自主创新示范区在创新发展中的核心地位,充分发挥人才、科技和知识优势,全面提升引领支撑和辐射带动作用,打造全球创新网络的关键枢纽,建成具有全球影响力的科技创新中心。”“提高大中型企业创新资源整合能力,鼓励开展并购重组、委托研发和知识产权整合,加快培育一批具有国际竞争力的创新型领军企业。”作为创新领军产业的互联网巨头,没理由不顺势而为。
今年7月25日,联想集团董事长兼CEO杨元庆去滴滴串门,跟滴滴创始人程维畅聊如何精准挖掘和把握用户需求,他在微博中写道:“后厂村路再堵,也阻止不了好邻居们相互交流学习的热情。”相信在腾讯入驻之后,与百度、网易、新浪凑个四角齐全,这种制衡与共享会更加深入。
一天的工作,从坐上通勤车的时候就开始了。
7月18日,星期一,袁帅到新浪新办公楼上班的第一天。他是参与产品研发的高级工程师,跟身边三成以上的同事一样,从五道口搬到回龙观,“逃离一个‘重灾区’,又进了另一个”。事先对路况做了功课,袁帅给自己预留了充分的时间。9点钟打卡,他8点就出了门。按照正常路况,从家到公司只需20分钟车程。袁帅叫了一辆滴滴快车,为免绕路,他没有选择拼车,预估价格是二十多块钱。车子下了高速就开始堵,袁帅气定神闲地坐在副驾位上,心想“还好早有准备”。他从书包里拿出面包和牛奶,为自己对时间的统筹窃喜。吃饱喝足,他再望望窗外,整条路依然没有畅通的迹象。
后厂村路为东西走向,长约四公里,东起西二旗北路与京新高速交叉处,西至永丰路。南侧是中关村软件园,北侧几乎都是荒地,只能在视线尽头看见几处居民楼。唯一的景致是道路两侧和隔离带中间的树木,秋天五花十色,泛着乡野气息。然而坐在车里着急上班的“村民”却没有兴致欣赏,他们更关心能否在最后一刻赶到单位。后厂村路是双向四车道的干道,住在回龙观、龙泽地区的员工,不论前面怎样绕行,最后都得在后厂村路上行驶一段才能进入园区。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的车辆,更加剧了道路的拥堵。
看着地图上红得发紫的后厂村路,袁帅开始着急了。堵了30分钟,价格已经滚动到47元。望望两边,陆续有人从车里爬出来,人行道上越来越多人向着前方的软件园或走或跑。“第一天上班就迟到很不像话啊!”袁帅只好也让司机停了表,开着手机导航,开始“800米奔袭”,最后总算在8点55分打上卡。后厂村路给了惊魂未定的袁帅一个大汗淋漓的第一次。
与此同时,正从西二旗地铁站出站的肖玉也在忍受煎熬。她错误地判断了高峰时间,忽略了不熟悉路况的新浪大军。西二旗地铁站只有南北两个出口,而且导流带特别短,不论进站还是出站都相对无序,对每天搭乘地铁上下班的“村民”来说,地铁口就是拥堵与拥挤的转捩点。肖玉调侃道:“那天的地铁口,RD(Research and Development engineer,研发工程师)的味道尤其浓烈。”跟肖玉一起在地铁口迈着小碎步的,满是穿着随意、一脸老成的眼镜男,从他们左顾右盼的神情中,肖玉预感到这些“村中菜鸟”将会给这天的上班路带来无法预知的延迟。等到终于从地铁口被释放出来,她长舒一口气,走到百度的班车点,上车,睡觉。
班车从西二旗地铁站对面的百度大厦出发,穿过软件园一期,再到二期,通常会跑遍园区内的所有百度办公楼。班车走的是与后厂村路平行的软件园南街,路况好不到哪里去,尤其是一期与二期的交界处,滴滴大厦门前的十字路口。“迷之十字路口。”肖玉说。通常在早晚高峰到来之前,协警、交通志愿者和保安都会在各个十字路口疏导交通,如果出现大规模拥堵,还会有交警疏导。有人指挥,车流会稍微有序一些,但是通开了马上又堵住,然后再通开,如此往复。
像百度、联想这样的大公司在地铁口都有班车,开向本公司各办公楼;小公司的员工则可以选择坐园区通勤车,它们在高峰期随停随走,平常每20分钟一班,承担地铁站到软件园的短途微循环任务。通勤车一般是大巴,最小的也是中巴,而后厂村路上还有几处公交车站,却并没有公交专用道,这些大型车汇集到一起,掉头、转弯都不方便。再加上几个自驾上班的“中国式司机”,随意并线、超车,就把车流搅成了一锅粥。
肖玉在百度做商务运营。百度每个部门都有内部规定的弹性工作时间,她的上下班时间是朝十晚七,已经尽量避开高峰期,但依然逃不掉堵的命运。互联网工作的优点是可以移动办公,所以在班车上,可以听见此起彼伏的电话声,大家自顾自地联系业务、开展工作,或者掏出笔记本电脑敲击着键盘。一天的工作,从坐上通勤车的时候就开始了。
一个月之内被堵上十几二十天的“村民”都有血的教训:堵车对于膀胱真是极大的考验。
现在袁帅已经适应了他的新办公室,工位比原来宽敞,走在大楼里,心情明显比过去愉悦。在他这个不懂建筑的人看来,整个新浪大楼透着高大上的气息,这才符合互联网公司的科技感和现代感。公司鼓励员工多做运动,尤其是整天在电脑前的程序员和工程师。出于对新楼的好奇,袁帅跟同事们也喜欢在休息时间到各个区域转一转。“整体感觉是在楼内可以舒适地活动,办公区、休闲区、咖啡厅、书屋、食堂,不出大楼就可以满足日常的工作和休闲。”
通常情况下,袁帅早上扎进公司,下班后才会走出大楼。主要是对周围环境不太熟悉,园区里还没有办公楼里的绿化好,满眼只是路,以及被路分隔的一幢幢办公楼。由于旁边的腾讯大楼正在施工,路上尘土飞扬,运建筑材料的翻斗车时不时在园区周围出现。从新浪大楼向北直插过去就是后厂村路,沿途除了公交车站就是垃圾箱,连饭店都难见到一家。因而一个月之内被堵上十几二十天的“村民”都有血的教训:堵车对于膀胱真是极大的考验。
肖玉的工作要跟产品、研发和销售等部门经常沟通,所以常常要往返于各个大楼开会。百度的班车在工作时间每半小时一班,方便像肖玉这样的员工的日常工作,午休时间停运。在班车的常规路线上,会经过一个高档住宅小区——西山公馆,它位于软件园一期南侧,均价7万元/平方米。除此之外,附近并无半小时以内脚程可以到达软件园的住宅楼。肖玉刚跳槽到百度时,试图在公司附近租房,后来放弃了这种想法。因为即使租到了,要么步行40分钟以上,要么坐公交车堵在路上,其实算起来跟现在差不多,多的只是地铁上的时间。肖玉现在住在立水桥附近,“地铁上20分钟,从地铁站到公司要半小时,以上”。她特意强调了最后两个字。最让她崩溃的是,如果哪天工作多想提前到单位,早半小时出门,正赶上早高峰,很有可能到得比平时还晚。
百度大厦是班车的始发站,它的对面是辉煌国际,一片成熟的商业区。由于中关村软件园周围吃饭的地方不多,所以这里也成了“村民”吃喝玩乐首选的地方。有时肖玉吃腻了食堂,会跟同事来这里吃个午饭,坐班车过来只需要十几分钟。同一个地方,午休时间是天堂,早高峰却是“宇宙拥堵的开端”——从辉煌国际向南是软件园南街,向北是后厂村路。
“后厂村路真的已经脆弱到经不起一丝风吹草动,这是无比娇气的一条路。”
袁帅入职两天之后,北京下起暴雨,后厂村路几乎瘫痪。这次大雨没有四年前那场可怕,但对于已经无比脆弱的后厂村路来说,却是一场劫难。微信朋友圈和微博被一个段子刷屏:“制约中国互联网发展的最大瓶颈是什么?——后厂村路。什么事情能造成中国互联网大震动?——13号线故障。”大家纷纷评论、点赞,互相安慰:“宝宝不哭,我们都还在路上。”那一天的平均堵车时间是两个小时,雨下得太大,步行几无可能,可以在午餐前赶到公司的都是战士。
“极端恶劣天气不足以为例,大多数路段都会造成拥堵,但后厂村路真的已经脆弱到经不起一丝风吹草动,这是无比娇气的一条路。”只要路上出一点小状况,就应付不来,比如红绿灯坏了,比如车辆剐蹭停车,比如下雨。10月20日,小雨。7点准时下班的肖玉在班车上坐了45分钟。沿途可以见到人们纷纷下车,打着伞向地铁站走去。肖玉并没有太当回事,可能是已经麻木,也可能是下班不着急,感觉并没有上班时那样堵。对于他们来说,只要车子还在前进,哪怕是三迈的速度,也不算堵。除非是一点都动不了,他们才会焦躁。
肖玉的同事丹丹,跟袁帅一样住在回龙观,每天开车上下班,不堵的时候只需要二十多分钟。而她能按这个时间到达公司的天数,每个月不超过十天。通常的平均时间是一个小时。“最恶心的一次是下大雨,上地西路和后厂村之间的红绿灯坏了,西二旗北路、G7出口、上地西路三个方向的车汇聚在路口,然后堵死了一个半小时。”
最近一个多月,无桩共享自行车平台开始在袁帅的同事中间风靡。从西二旗到软件园的路边,有不少停着的红色或黄色自行车,贴着“用车一元”的标志及二维码。扫码即走,到目的地之后,停在路边白线内方便的地方。诸如OFO和摩拜等软件支持查看附近车辆,方便随取随停随走。袁帅尝试过几次,在被堵在路上生无可恋的时候,看见路边那辆颜色绚丽的小车,真是无比雀跃。
有需求就有市场。这种无桩共享自行车的形式为“村民”开辟了一条上班路,的确为他们解决了燃眉之急。袁帅曾经想过骑车上班,但毕竟回龙观离公司不近,路况也复杂;再者,不论买一辆二手自行车还是下血本买电动车,都不好解决停车问题,也不方便换乘其他交通工具。也有同事用电动平衡车解决了从地铁站到公司的通行,但要拎着它上下地铁、电梯,稍显笨重,价格也不便宜。这种一块钱一小时的租车,可以省去许多麻烦。
在软件园园区内也能见到有人在骑共享自行车,他们只是从一个楼骑到另一个楼,就当运动。上下班时间自行车比较抢手,有时要搜寻好一阵子才能找到一辆,有些人用完后把它们停在不容易找到的地方。虽然这种形式还存在种种弊端,但是对于缓解“村民”的交通压力还是颇有成效。然而仅靠IT精英们各自选择解决之道并不是长远之计,毕竟治标不治本。
在软件园工作的百度员工近4万人,网易1万人左右,新浪员工也在逐渐入驻,腾讯的大楼正在建,预计2017年年底入驻。几栋大楼相距两三百米,却集中了几万人,再加上园区内其他公司,保守估计总人数在10万人以上。后厂村路的负荷可想而知。
好消息是,马连洼附近的地铁16号线北段(西苑至北安河)将于今年年底开通。然而对于大多数居住在海淀区的员工来说,承担着更大运力的16号线南段预计2018年才会开通。后厂村路这条大动脉,随时面临着爆血管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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