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个典型的中国琴童大致遵循这样一个学习路径:入门的基本功指法学习——老师会告诉你手指不要塌、手腕不要用力,往手心塞一颗鸡蛋让你感受正确的手型;然后从小汤普森等入门练习开始,哈农、拜厄、车尔尼一路往上提高难度;水平达到一定程度后开始练习考级曲目,开始考级。
如今,小学六年级以前考完十级的琴童比比皆是,小学期间便征服了难度更高的英皇考级的琴童也不在少数。这并非因为大家都天赋异禀。小学高年级以后,课业负担往往不允许孩子拥有足够的练琴时间,时间窗口就这么窄,不行也得行。考完级的那一刻,往往是一个普通钢琴学习者钢琴技艺的最高峰,此后则一路下滑,走上社会后这门特长就几乎废弃了。
即使是有意报考音乐艺术类院校、走专业道路的学生,大多也很难保证在上大学前的几年时间里获得足够的系统学习和练习。
对此,钢琴教育家、星海音乐学院教授辛笛深有体会。他透露,即使是音乐专业学生,也有不少人在完成考级后的许多年里疏于练习,最后靠短期强化突击才考进音乐院校。“很多人靠童子功考上大学,还没离开大学,已经一首曲子都不会弹了,这就是现状。”
比起钢琴学习和课业负担冲突产生的种种矛盾,辛笛认为更大的问题在于人们对钢琴教育的理解以及钢琴教育的目标的混淆。成千上万的学琴者,所学无法服务于他们的日常生活。即使是音乐教育学院培养出来的学生,到了社会上有时都无法用钢琴服务于教学工作。而一般大众学习钢琴的情况更不容乐观,学习钢琴的过程事倍功半,也难以用所学服务于自己的生活。
“比方说我们这些音乐教育学校,我们培养的音乐老师到中小学上课,你不可能在音乐课上只弹贝多芬、肖邦吧?这些曲子你一段时间不弹就会忘。所以不管你学10年还是20年,从完成学业那天起,就是遗忘的开始。这是必然现象,除非你能保持状态,像职业钢琴演奏家郎朗那样天天练。但一般老百姓不可能这样做。”
据不完全统计,我国学习过钢琴的人已超过8000万。大部分钢琴学习者学习钢琴,并非为了成为以演奏为业的职业钢琴家。辛笛就此提出质疑:“既然不是人人都要做专业钢琴家,为什么还要学那么多专业的内容?”
传统的教学法认为,钢琴学习者必须在达到相当程度技巧后才能开始谈应用。辛笛则认为,应用应与学习过程相伴始终。
“如果你是五六岁的琴童,那你在幼儿园听到的儿童歌曲,你是不是应该会弹?这叫应用,演奏生活中的音乐。专业训练当然应该有,但你是不是应该先学会说话,再去学文言文?现在就反过来了,学钢琴弹的曲子就是莫扎特、肖邦、李斯特,弹个平时唱的歌,伴奏或者即兴演奏,反而不会弹,这就本末倒置了。现在的钢琴教学方式单一,人人套用学院派精英化教学方式,这是不科学的。”
对单一传统钢琴教学法产生质疑,促使辛笛开始进行应用钢琴教学法的研究。他围绕大众化教育、兴趣培养以及应用训练等要点,创造“辛笛应用钢琴教学法”,经过近20年不断发展,目前已在国内外建立40多个教学基地,在全国完成了300期师资培训,培养教师1万余人,所出版的60余部教材被全国200多所高校使用,涵盖了老中青少幼各个年龄段。应用钢琴的理念也在进一步向音乐教育院校和培训市场普及。
目前而言,钢琴学习与应用脱节,最典型的后果便是钢琴学习功利化倾向越发严重。市场对于考级的过分狂热便是这一倾向的直接体现,同时也在不断催生考级标准的混乱。钢琴家刘诗昆曾直言:“考级单位太多,香港有英皇,内地光北京就有中国音乐学院、中央音乐学院、中国音协三家,标准完全不同,再到别的地方,这里的三级到那里是六级,有的地方七级没考上就给你六级,因为越松的考级报名的人越多,而老师也愿意把孩子送到要求松的地方去考,孩子考上后对家长好交代。”
由于我国没有明文规定钢琴考级由哪一家具体组织、协调,考级市场这块蛋糕被多方抢食,举办音乐考级的部门既有音乐类机构又有教育部门。很多人考完级,甚至还不知道自己参加的到底是哪家的考级。
在辛笛看来,传统的学院派硬把钢琴学习拔到一个高不可测的地步,隔阂就产生了。音乐教育回归本质,需要搭建适合不同需求的人学习的平台。钢琴学习的最终目的是通过钢琴表达自己的感受,当前能把那些名家名曲弹好的人有的是,但能把一首简单歌曲弹好或即兴演奏的人,仍太过稀少。强化钢琴的日常应用,是目前钢琴教育亟待补齐的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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