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已经坐满了,有没有谁自愿让出座位?”
美国奥兰多2017年《星球大战》(下文简称《星战》)庆典场馆里,热场主持马克·丹尼尔对观众说。这当然是个调侃美联航事件的玩笑,但最终入场就座的人确实也如主持沃维克·戴维斯所说的“You lucky lucky people”。
展馆外的队伍以公里为单位计算,排在第一位的大哥抱着美国国旗图案的充气枕气宇轩昂地步入会场。庆典前晚,粉丝已聚集在通宵熬夜排队区,他们中的大多数提前20个小时到场。
“它最早是拍给12岁的孩子看的。”
《星战》粉丝庆典活动自1999年在丹佛启动,之后又落地伦敦、东京和阿纳海姆等地。今年的庆典活动安排在美国佛罗里达州的奥兰多,佛州是一个连车牌都炫耀着“Sunshine State”(阳光之州)的明媚地方。
从1977—1983年的正传三部曲,到1999—2005年的前传三部曲,再到2015年第七部《星战:原力觉醒》,直至最近的《星战外传:侠盗一号》,距离最早的《星战:新希望》已经过去40年,而那个“a long time ago in a galaxy far, far away”的故事还在继续。
4月13日,40周年庆典现场,红红绿绿的灯管亮起,代表正义与邪恶的光剑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波浪传递。主持人问,1977年去电影院看过首部《星战》的人请举手,已为人母的雪莉高兴得跳起来,她在5岁那年看了《新希望》,之后重温了60遍。
这里聚集了远道而来的各国粉丝,秘鲁人马洛格带着秘鲁国旗激动地对着镜头发言:“这个庆典对我很重要,我带着国旗,是希望人们知道秘鲁也有很多《星战》粉丝。”主持人随后高声呐喊:“Star Wars is going international!”(《星战》越来越国际化!)
卢卡斯影业总裁凯瑟琳·肯尼迪在庆典上说道:“对我来说,最大的荣幸就是认识了一位将我们所有人都带到今天这里来的天才男人。”
这位“天才男人”就是《星战》之父乔治·卢卡斯——“father of everybody”,就像C-3PO扮演者安东尼·丹尼尔斯所说:“卢卡斯在一个罕见且有魔力的瞬间创造了我们所有人。”
上世纪70年代初,拍完《美国风情画》的卢卡斯进入了一段事业低谷。但不久,20世纪福克斯电影公司掌门小阿兰·莱德找到了他,并对他说:“我觉得你是个天才,希望能够接手你的下一部电影。”
卢卡斯成长于60年代的美国,电视对那一代人的影响远比电影大得多。1972年,卢卡斯开始创作《星战》剧本,他希望为没有童话故事的一代人创作一部现代童话,“每个人都忘记了告诉孩子,这是对的,那是错的”。
可实际拍摄时,卢卡斯自己都产生了怀疑:“当卢克、韩·索罗和莱娅被困死星,50多名暴风军在10英尺远的距离向3人猛烈射击,结果居然没有人受伤。谁会相信这个?”看完样片的斯皮尔伯格却给了卢卡斯信心,他对卢卡斯说:“这片子很棒,能挣上1亿美元。”
但影院老板依旧不看好。1977年5月25日,《新希望》仅在全美32个影院上映,甚至被当作其他电影票的赠票打包送出。卢卡斯当时的妻子玛西娅悲观地认为,如果观众看到韩·索罗驾着“千年隼”号飞船,在最后一秒从达斯·维德手里救下卢克的那段都不欢呼,这电影就完了。
现实是,当千年隼在最后一秒出现时,观众们不仅欢呼,还站到椅子上挥舞手臂。最终,《新希望》的全球票房为8亿美元,美国本土4亿美元,这是当时电影史上的票房最高纪录,如果算上通胀因素,至今排名依旧数一数二。
作为导演,卢卡斯不如好友斯皮尔伯格具有“职业上进心”,他似乎更愿意做一个造梦者。卢卡斯本不打算告诉大家,但还是在庆典上说出了真相:“《星战》最早是拍给12岁的孩子看的。”
“这部电影是想告诉年轻人,你即将在大千世界里闯荡,远离父母生活的重心。你可能会担惊受怕,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而这里有一些你需要注意的:友情、诚实、信任、做正确的事,以及在光明面生活,避免堕入黑暗。”
40年来,电影里的每个元素都依旧清晰深刻。熟悉的主题曲响起,片头的黄色字幕向上滚动,静谧的星系里暗藏着危机。尤达大师说着倒装句,维德带着沉重的呼吸,卢克亮出了绿色光剑,楚巴卡驾驶着千年隼,韩·索罗说“I have a bad feeling about this”,R2-D2和C-3PO这对好“机友”一次次帮众人化险为夷……
庆典现场,《星战》的经典角色齐聚。阿纳金扮演者海登·克里斯滕森记得,他在拍摄时太投入,一边打斗一边情不自禁地给自己的光剑“biubiubiu”地配音。有好几次,卢卡斯都走过来对他说:“这段很棒,但我能看到你的嘴唇在动,其实你不需要这么做,之后我们会给光剑配音。”
绝地大师奎刚扮演者连姆·尼森在VCR里开玩笑说,正在加拿大拍摄一部关于Ja Ja Binks(笨拙而善良的冈根人)的非官方电影,并“剧透”道:“Ja Ja真的加入了黑暗势力!”
而对韩·索罗忠心耿耿的飞船副驾驶楚巴卡的原型,是卢卡斯年轻时养过的一只大狗。“它会坐在汽车前排座位上有模有样地开车,我喜欢这幅画面。”
卢卡斯分享了三位主角的入选历程。他花了一年时间才决定将卢克·天行者的角色给马克·哈米尔。40年后,年轻的卢克已变成身着黑色皮衣的沧桑大叔。哈米尔忆起一个失去手臂的小男孩:“他曾告诉我,自己并不为此烦恼,因为卢克也失去了手臂。卢克这个角色是我收到的珍贵礼物,我永远都不会视之为理所当然。”
而当年找哈里森·福特演韩·索罗时,卢卡斯在意的是他会不会开飞机。曾参与《美国风情画》演出的福特没有走红,只好继续当木匠。拍摄《新希望》时,卢卡斯请福特帮忙对剧本。看到剧本后,福特直率地向卢卡斯表达了自己的疑惑:“这对话太繁琐了,你也许可以把这些shit写在纸上,但日常对话根本说不出口。”
莱娅公主的人选,卢卡斯希望那个人年轻又努力。“当凯丽·费雪走到我面前,我想她就是我要的莱娅,她非常强势、聪明、风趣、大胆。有人质疑,19岁的少女怎么可以当将军?其实19岁的人比很多人都聪明,凯丽证明了这一点。”
凯丽·费雪的女儿比莉·洛德在母亲去世后首度公开露面,在台上重现了莱娅公主的那段经典台词:“Help me, Obi-Wan Kenobi. You're my only hope.”洛德回忆道:“我母亲说过,她并不知道莱娅公主都做过些什么,而凯丽·费雪开始了一切。”
“你会希望把自己发射到那里去。”
《星战》是跨时代的。前传三部曲的英雄是尤达大师、欧比旺和阿纳金,正传三部曲的英雄是卢克、韩·索罗和莱娅,而续集也该讲讲芬、蕾伊和波·达梅龙的故事了。
《星战:最后的绝地武士》将于今年12月在美国上映,导演莱恩·约翰逊透露,机器人BB8会有和“打火机点赞”一样的卖萌戏份,新人凯莉·玛丽·陈将以义军角色Rose加入其中。《原力觉醒》的一群角色在《最后的绝地武士》里将面临巨大挑战。
不想做个坏人的芬离开了反派大本营“第一秩序”,但也没有完全加入到抵抗军中,他有点飘忽不定,还在寻找自己到底是在抗争什么。“《星战》就是讲在世界中找到你自己的位置。《星战》中的‘真实’就是你是否也相信这些角色所做的决定。”莱恩·约翰逊说。
庆典现场公布了《最后的绝地武士》的海报和预告片,但粉丝依旧充满巨大好奇:“最后的绝地武士”究竟是谁,是单数还是复数?蕾伊和卢克是否有血缘关系,她的姓是“天行者”还是“肯诺比”?
当知道自己已成为《星战》历史的一部分后,不断有人来恭喜黛茜·雷德利。“卢卡斯影业创造了蕾伊,我只是很幸运地附体。”尽管如此,她依旧被莱恩·约翰逊夸赞道:“She is very Rey.”
约翰逊希望这部电影一如自己40年前看到的那部《新希望》一样优秀和激动人心,“希望人们能在这部新片中捕捉到40年前初次观看的感觉” 。
作为导演,约翰逊觉得拍电影像举办一场大派对,“你要当好主人,确保每个人都感觉像在家一样轻松,从而呈现出最好的状态” 。庆典现场的约翰逊带着自己的随身相机,偷偷拍下舞台前讲话的主持人,他会将自己觉得酷的任何事情记录下来。
与七部连贯的《星战》电影作品相比,外传《侠盗一号》的出现甚至有些冒险。在另一个时空,没有主角光环的义军战士们为窃取死星的机密文件奋不顾身。
但《星战》的绝妙成就之一就是整个场景设置,卢卡斯影业创意总监帕布罗·海德格说:“将你的手指指向星系的任意一个地方,或者任意一条时间线,你都能够找到有趣的故事。”
“这对大片来说很罕见,很难想象一部没有钢铁侠出演的《钢铁侠》,也很难拍一部没有罪犯的犯罪电影。而《星战》没有这样的担忧,即某个角色必须出现在电影里。”《侠盗一号》证明了这一点——他们不需要天行者,也并不需要特定的传奇人物。
“人们对《星战》感兴趣是因为它是一个讲故事的地方。”海德格喜欢《侠盗一号》里的各个角色,“他们非常像人类,没有绝地武士的特异功能。你会发现自己和他们有很多共通之处,这也是韩·索罗这样没有原力的普通人广受喜爱的原因。”
海德格曾做过调查,问人们最想成为《星战》里的哪个角色。很多人回答,“我希望就做我自己,然后进入到故事里”,“我希望能见到韩·索罗,但不想成为他”。“《星战》是一处很有魅力的地方,你会希望把自己发射到那里去。其他大片可能需要你通过成为其中的主角才能进入到那个世界,而《星战》不需要。”
与《指环王》《哈利·波特》和《西游记》等经典之作不同,《星战》没有小说的预热和铺垫,没有从任何古典文献里取经,如高晓松所说,“它从一部电影炸开了,生发出了整个世界,这是没有先例的” 。
“绝地精神是人无完人的人类所希冀、渴望和立志追求的。”
当C-3PO和R2-D2出现在《侠盗一号》里时,观众惊喜之余,儿时的回忆涌上心头。
拥有金色金属外壳和笨拙小碎步的C-3PO是和唐僧一样碎碎念的礼仪机器人,他在所有已上映的《星战》影片里保持了全勤,成为无法复刻的经典。最初,6个3PO面具造型摆在扮演者安东尼·丹尼尔斯面前,他认为都不错,除了最后一个。卢卡斯淡定地说:“嗯,我们最后就选了这个。”
卢卡斯认为,3PO的脸完全中立,我们不能试图通过他的脸看出他的想法。“但当丹尼尔斯进入到3PO的硬壳里时,3PO的个性才显现出来,这个角色才鲜活。”
3PO是丹尼尔斯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庆典上,丹尼尔斯穿上金色外套,全场观众作Ewok膜拜状(电影里,Ewok族认为3PO是神)。金色亮片纸撒下,他捡起一片一本正经地说:“这是3PO身上的,明天你们就可以在eBay上买到。”
除了角色给予人们寄托,《星战》所叙述的光明与黑暗尝试着输出现实意义。光明面告诉你要保持冷静,绝地大师总教人摈弃愤怒、嫉妒和欲望。而黑暗面总让你执迷不悟,西斯诱惑着你释放内心的情感。
可人无完人,你会达到绝地武士的境界吗?可能不会。帕布罗·海德格认为:“我们都是有优点和缺点的人类,但绝地精神是你所希冀、渴望和立志追求的。”
在长达40年的《星战》系列里,年轻人最喜欢哪部?卢卡斯影业副总裁、制作设计师江道格(Doug Chiang)发现,他们喜欢前传多过经典的正传。
江道格说:“前传三部曲拓宽了《星战》的视觉形象,这意味着《星战》并不只是重复以前。卢卡斯总是说,玩点新鲜的吧,看我们能走多远。有时,我们走得太远会往回拉一点,但你总得做一些新鲜尝试,不然就会显得有点狭窄,《星战》可是一个广袤的宇宙啊!”
而这些新鲜的东西实际上又深刻地根植于现实。你能在苏格兰、摩洛哥和墨西哥找到《星战》里各个星球的选址来源。你也会发现看似荒谬的莱娅公主耳机发型有据可依。人们重新认识并研究这些事物,最后发现它们真实合理地被使用过。
江道格认为,电影设计者的工作就是找到那些难以理解的东西,让它们以新的面貌展示出来。“我的挑战是,有那么多丰富的、可以探索的文化还没有被发掘。我们并不是想要创造一个虚拟的人工世界,我们只是在重译,再解读这个真实世界。”
《星战》也有所谓的原则,卢卡斯创造了这些规定,但他更喜欢打破这些禁锢。江道格说:“对于《星战》的设计,最重要的就是经常充满惊喜。”他执行的方案,是保留80%的熟悉内容,留下20%的“灰色地带”去做让观众甚至自己都觉得不太舒服的改变。“但在这20%的空间,你能得到最激动人心的设计。《星战》不该只是有好的设计,它应该拥有伟大的设计。”
“这里有全世界最棒的粉丝。”
两年前的阿纳海姆庆典,《原力觉醒》导演J.J.艾布拉姆斯给彻夜排队的粉丝买了比萨。今年,《最后的绝地武士》导演莱恩·约翰逊半夜去会场度过了4个小时,与通宵排队的粉丝聊天并签名。“这里有全世界最棒的粉丝。”约翰逊称赞道。
粉丝也让卢卡斯影业掌门人凯瑟琳·肯尼迪感叹:“对《星战》无比热情和投入的你们,根本不知道这对我们来说有多么激励。”马克·哈米尔认为粉丝的支持甚至多过自己的家人。“我对大家的热情能持续这么久而震惊,一代又一代人对《星战》的喜爱让我感动。”
所以,粉丝们究竟做了些什么?
NASA宇航员在5月4日全世界的“星战节”上穿着绝地武士的战袍照相。奥巴马在白宫化装舞会上曾变身大猩猩楚巴卡,并为了看《星战》而提前结束记者招待会。还有粉丝总结出一个表格,以每5分钟为一个时间单位,标出了迄今为止8部《星战》电影中70个角色的出场时间和地点。
在庆典场馆里,你能看到小黄人版R2-D2和复活节兔子造型的暴风兵,能听到被吐槽为鬼子进村的帝国进行曲的手机铃声,能与cos西斯和cos温杜大师的粉丝碰面,前者向后者伸出双手放电,重现电影中决斗的那一幕场景。
你还能发现,有被一身盔甲束缚了手脚而颤颤巍巍下楼梯的维德,也有为了接电话不得不取下笨重黑色头盔的维德。你能撞见3000人的帝国军队大合影,由粉丝自发组建的501军团高喊着“five o one”。
你能邂逅爱情。夺得cosplay大赛冠军的是镶满一身水晶的暴风兵,扮装者布拉德·哈索克曾穿着盔甲结婚。之后,妻子花了7个多月将5.1万颗水晶贴在盔甲上,让丈夫的装扮永远光芒四射。另一边,在“爵爷”维德的见证下,cos成赏金猎人的姑娘被男友求婚,男友激动地说:“以夫妻身份共同统治整个星系,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同时,粉丝和《星战》参与者的界限已经开始模糊。现在接管制作《星战》的这群人,就是当年《星战》的第一代粉丝。小时候由爸爸开车领去看《新希望》的莱恩·约翰逊,如今也即将带着自己的《最后的绝地武士》和粉丝见面。
《星战》动画导演戴夫·费罗尼在做判断时会想,自己不应该这么做,因为卢克·天行者不会这么做。配音演员乔什·盖德曾在学校组织野营的夜晚,和穿得像尤达大师的朋友看了前传《幽灵的威胁》。次日,他们又待在学校重复看了3遍,因为“没有比这更值得期待的事了”。
新西兰人彼得·杰克逊15岁时看了《新希望》,下决心要当导演,后来拍了《指环王》和《霍比特人》。23岁的卡车司机詹姆斯·卡梅隆看了《新希望》后决定辞职,他激动得从椅子上跳下来,认为这才是他的梦想,后来他拍了《终结者》《泰坦尼克号》和《阿凡达》。
《星战》已远远超出电影本身的价值,它的故事也远没有讲完,就像首次参加粉丝庆典活动的哈里森·福特所说,“《星战》饱含着幽默、情感和冲突,它是维持了40年的趣味” 。
May the force be with you.
北京501军团成员Dio自述
501军团 全世界《星球大战》粉丝自发组织的群体,1997年成立。目前成员人数为1.1万人(其中,中国成员约70人),以Bad guys doing good(“坏人做好事”)为口号,加入标准:成年,以及有一套银幕标准的装备,且必须是《星战》故事里的反派角色。
上世纪80年代是国内流行录影带、小人书和粮票的时代,那时的文化选择很有限,一个城市的一家录影带店可能就决定了这个城市的人在看什么。我拿到了《星战》的录影带,电影里展现的科技是我意料之外、无法想象的。
现在的人可以轻松地说出类似“它拍得多老气啊”这种话,可那是上世纪70年代的作品。《星战》创造了电影特效,并成为用交响乐做BGM(背景音乐)的先锋,它用真实的模型拍出了虚幻的世界。
我从来都不会强烈表达自己有多爱《星战》,我觉得这是默认的,是个非常私人的兴趣爱好,把我喜欢的东西和喜欢的人分享,仅此而已。在《星战》里,我最喜欢的角色是赏金猎人BossK,它在电影里只出现了大概十几秒,我喜欢的台词是塔图因星球上的一名暴风兵对欧比旺说的那句“move along”!
但好玩的点就在于,你除了喜欢人人都爱的那些东西外,还能找到一些小众的东西。但你又会发现,这个世界上有几十万人甚至上百万人跟你一样喜欢它们,你会觉得很温暖。找到了那群有同样小细节喜好的人,你就不会觉得孤单,就像加入501军团。他们和我一样,“神经病地”背着一堆重重的盔甲来到庆典穿上,只为了拍一张大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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