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陆一鸣
编辑 | 晏 非
题图 | 《疯狂元素城》
6月23日起，上海迪士尼乐园迎来了开园七年来的第四次涨价。
这次涨价后，尽管纸面上最便宜的“常规日”门票是475元，但长达一个月内，上海迪士尼的门票价格都被“特别常规日”的599元和“高峰日”的719元这两档占据，而随着夏天旅游旺季的来临，799元的“特别高峰日”价位也已经在路上了。
上海迪士尼乐园近期门票价格，其中为数不多的599元的门票已经提前售罄。（图/官网门票价格截图）
于是，这两天，“迪士尼门票近800元一张合理吗”的话题登上微博热搜，引发网友们的广泛讨论。
按理说，水涨船高的门票价格和层出不穷的收费服务会劝退不少消费者，但事实上，相比持续亏损的影视娱乐部门，稳定增长的主题公园业务才是迪士尼利润的主要来源。
上个月，迪士尼真人电影《小美人鱼》口碑票房双双扑街，回本艰难。本月，被寄予厚望的皮克斯工作室新片《疯狂元素城》上映至今，全球票房仅1.27亿美元，考虑到2亿美元左右的成本，这部新片已经注定亏本。
不过，比起忧心迪士尼的经营状况，人们更担心的还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新片票房再这么扑，明年门票没准还得涨。”
皮克斯再度折戟，
原创故事没人看了？
6月16日，《疯狂元素城》在中美同步上映。
前有《蜘蛛侠：纵横宇宙》的余热，后有《消失的她》等多部端午档新片夹击，这部皮克斯新片的排片与票房都算不上理想，上映10天后，票房堪堪突破8000万元。
不过，皮克斯电影在中国内地市场票房不过亿是常态，能够像《寻梦环游记》那样的票房超过12亿元的爆款只是凤毛麟角，它真正遇到麻烦的是北美市场。
《疯狂元素城》票房遇冷，让迪士尼始料未及。
《疯狂元素城》上映后的3天里，北美票房就异常惨淡。2950万美元的首映票房成绩，放在皮克斯全部作品中排在倒数第二，就连在2020年疫情期间上映、由于新冠病毒大流行封锁公共空间导致票房大受影响的《二分之一的魔法》也比这高出不少。
比它还低的首映票房，就只剩下《玩具总动员》的2910万美元，但后者上映于1995年，考虑到近30年来的通货膨胀因素，《疯狂元素城》就是实际上的倒数第一。
迪士尼的院线发行主管托尼·钱伯斯 (Tony Chambers) 在接受外媒采访时表示，他对《疯狂元素城》在美国国内的票房表现感到失望。
他还认为，自 COVID-19 大流行以来，根据原创故事和角色制作的真人电影和动画电影在影院上映时都举步维艰，而基于知名IP改编的电影（例如大热的《蜘蛛侠：纵横宇宙》），正在吸引大量观众，“当下的电影市场非常拥挤，原创 IP 在市场上更难打通。”
6月初上映的《蜘蛛侠：纵横宇宙》，豆瓣8.6分，全球票房6.13亿美元。
票房当然不能直接与影片质量画等号，但如果电影票房失利，就有可能减少制作更多电影的机会。
皮克斯动画导演凯瑟琳·希克斯 (Catherine Hicks)也在一条推文中阐述了这一点，她说“感谢所有本周末在影院观看《疯狂元素城》的人。对于皮克斯（以及所有原创故事创作者）来说，这是一个艰难的时期。在这里的 15 年里我见过很多，但这绝对是迄今为止最奇怪的一次。”
换句话说，迪士尼方面认为现在原创故事的市场认可度比较低，观众们更爱看经典IP出续集。
而迪士尼也确实在加大对于续作的投入。在今年年初的财报电话会议上，迪士尼首席执行官鲍勃·伊格尔(Bob Iger)就宣布《疯狂动物城》《冰雪奇缘》《玩具总动员》将拍续集，即《疯狂动物城2》《冰雪奇缘3》《玩具总动员5》。另一经典IP《头脑特工队》的续作《头脑特工队2》也已在去年的D23（迪士尼全球粉丝大会）上官宣，预计将在2024年夏天上映。
2015年上映的《头脑特工队》，豆瓣8.8分，是皮克斯口碑最高的作品之一。
2015年上映的《头脑特工队》，豆瓣8.8分，是皮克斯口碑最高的作品之一。
不过，这个说法好像有些站不住脚。事实上，去年《光年正传》的口碑和海外票房也十分低迷，而它正是基于皮克斯最具知名度和观众喜爱度的IP《玩具总动员》的衍生片。
自 1995 年以来，皮克斯动画工作室推出了 27 部长篇动画作品，全球票房最高的50部动画电影里，就有15部来自皮克斯。
在中国，它的口碑也有目共睹，豆瓣八九分以上的神作比比皆是，以至于有“皮克斯出品，必属精品”“你永远可以相信皮克斯”的说法。
但如今，提起皮克斯，人们更多地在说“皮克斯正在失去魔力”“皮克斯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这家动画界的“金字招牌”，到底怎么了？
减配版《疯狂动物城》，
观众不买账了
长久以来，皮克斯的中国观众们已经习惯了它的“叫好不叫座”，但这一次，似乎连叫好都有些困难。
作为皮克斯第27部长篇动画，《疯狂元素城》豆瓣开分7.5，目前下降到7.3，在皮克斯所有作品中属于偏低的水平。就连有限的好评，也主要是围绕着视觉特效和场景设计等方面，毕竟，就故事本身而言，实在是乏善可陈。
最会讲故事的皮克斯，也开始炫技了。（图/《疯狂元素城》）
《疯狂元素城》讲述了由水、火、风、土四种元素居民构成的城市里，来自火元素的女主“小焰”与水元素的男主“阿波”打破“水火不能相容”的障碍与种族之间的隔阂，最终走到一起的爱情故事。
作为北美之外的全球第二大票仓，中国内地是《疯狂元素城》为数不多的首映市场之一（港澳台等地要等到7月6日才上映），皮克斯也在宣发上下足了功夫，找来了知名度较高的青年演员张新成和宋祖儿分别为男女主配音，以及歌手王源演唱主题曲。
在宣传语中，皮克斯不断强调这是由《寻梦环游记》《心灵奇旅》团队打造的最新力作，尽管导演/编剧彼得·孙上一部执导的作品，其实是口碑平平的《恐龙当家》。
2015年上映的《恐龙当家》，豆瓣评分7.5，是皮克斯第一次为迪士尼带来亏损的电影。
与前段时间票房仅为2650万元的《小美人鱼》相比，《疯狂元素城》扑得并不算太惨，但对于一部皮克斯电影来说，比起票房失利，更严重的问题可能是创意破产。
看到《疯狂元素城》这个译名，你很容易联想起迪士尼7年前那部零差评的《疯狂动物城》，两部电影在剧情上也有相似之处，都是移民城市中种族、身份差异巨大的男女主由于突发事件联手查案，并在过程中消弭误解、暗生情愫。
《疯狂动物城》中的“狐兔CP”至今仍然是乐园花车游行中的顶流。
但《疯狂动物城》中，从追查动物失踪到揪出幕后凶手，有一条完整的主线，而到了《疯狂元素城》里，发生在火焰镇杂货店的离奇漏水事件完全沦为工具，在推动作为店主女儿的女主和作为市政厅职员的男主完成相遇、相识、相爱的过程之后就下线了，那条频频漏水引起洪灾的大坝最后怎么样了呢？没有再给出任何交代。
再有，《疯狂元素城》里，女主看起来从小就渴望继承父亲的店铺，剧情过半后突然宣称自己的梦想是其实是玻璃设计，此前却没有任何铺垫（不一定要语言表达，也可以通过面部表情、肢体动作体现人物的心口不一，但遗憾的是这些都没有），就显得十分突兀。
（图/《疯狂元素城》）
此外，号称是四大元素共同聚居的元素城，展现的却主要是“水”与“火”的故事，其余的“风”和“土”族角色沦为陪衬的同时，脸谱化也比较严重。
其实，《寻梦环游记》中也有主角追求梦想和继承家业之间的矛盾，《头脑特工队》的五种情绪中也主要展现的是“乐乐”和“忧忧”，但剧情都处理得更加自然。
不过，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疯狂元素城》真正的问题在于太老套了，老套得不像一部皮克斯电影。
元素城的设定初看非常吸引人，但几年前的《疯狂动物城》和《无敌破坏王2》中早有过相似的呈现。（图/《疯狂元素城》）
《疯狂元素城》的故事原型，部分来自导演彼得·孙的个人经历。作为移民家庭后代，家人希望他能找到同样来自韩国的伴侣，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与一位白人女性结婚。此外，主创们还在皮克斯内部邀请超过100位有移民背景的同事分享自己的经历，共同作为电影剧情的一部分。
因此，与现实贴得太近的《疯狂元素城》在某种程度上是一部“半自传电影”，无论加上多少令人眼花缭乱的关于“元素”的设定，观众还是能够一眼看穿这又是一个俗套的、亚裔女性爱上白人中产男性的故事。
在过往的作品中，人们喜爱的那个皮克斯创造了一个充满浪漫想象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玩具在主人离开之后会走动、说话；怪兽会收集小孩的尖叫声作为能量；贫民窟的老鼠也可以成为法餐大厨……
前段时间巴黎鼠患严重，网友们纷纷感慨《料理鼠王》有预见性。
皮克斯首席创意官彼特·道格特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经举过这样一个例子：“我父亲是一位音乐家，他总是把音乐说成是熟悉和惊喜的结合，向任一方向倾斜都不起作用：如果你能分辨出下一个音符将落在哪里，你就会说’嗯’；如果每一个音符都是令人意外的，你不知道它会去哪里，那也是行不通的。介于两者其中的部分就成了音乐，能够被大多数人多欣赏。”
但很显然，这一次皮克斯没有弹出让人惊喜的音符，而是一再地重复昨天的故事。近年来一直在续集和平庸作品之间打转的皮克斯，可能已经来到成立以来最艰难的时刻。
失去野心的皮克斯，
能否重回巅峰
1986 年，被苹果扫地出门的史蒂夫·乔布斯帮助一批新人动画师脱离了卢卡斯影业，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名为皮克斯。1995年，这家动画工作室创作出世界上第一部三维动画电影《玩具总动员》，获得巨大成功。
《玩具总动员》是近30年来最有生命力的动画IP。
“从1995年推出《玩具总动员》到2010年推出《玩具总动员3》，这15年间皮克斯动画一直是业界无人能敌的神话。但从那以后，皮克斯的作品质量便不断下滑，鲜有爆款出现。很多人认为，这条下坡路其实始于2006年皮克斯被迪士尼收购之后。” 说这话的不是别人，而是史蒂夫·乔布斯曾经的同事、皮克斯联合创始人之一艾德·卡特姆。
在相当一部分人看来，迪士尼通过这场收购成功扭转了颓势，一举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娱乐王国，而皮克斯的话语权与影响力则在不断收缩，很多辛苦打造的作品甚至不能在院线上映。
据英国《金融时报》报道，迪士尼内部上下都有一种感觉，旗下的主要品牌如漫威、卢卡斯影业和皮克斯被逼得太紧，无法满足该公司的流媒体服务迪士尼+的需求。疫情期间，皮克斯的三部影片都直接在流媒体平台“迪士尼+”上映，这激怒了员工，他们表示这会让观众认为皮克斯的电影不需要在电影院观看。
备受好评的《心灵奇旅》未在北美院线上映，而是直接放在流媒体平台，甚至不需要单片付费观看。
除此之外，皮克斯还在经历人才流失。本月初，皮克斯被曝进行了十年来首次大规模裁员，涉及岗位包括导演、制片人、宣传副总裁等，其中还有从《玩具总动员》时代就在皮克斯工作的元老。外界普遍认为，这些员工被解雇与去年的电影《光年正传》市场表现不佳有关。
据报道，此次裁员发生在5月底，裁员超过75人，虽然与皮克斯 1200 名左右的员工数相比规模较小，却仍然引人注目，因为这只是裁员计划的一个开始。
在今年2月，迪士尼发布了2022年第四季度的财报，在业务表现方面，主题公园营收71.66亿美元，同比增长27%；而流媒体亏损数额扩大到10.5亿美元。在财报电话会议上，迪士尼首席执行官鲍勃·伊格尔针对提出多项“降本增效”的举措，其中就包括裁撤7000个岗位以及节省55亿美元成本。
去年《光年正传》的失利让迪士尼损失惨重。
有媒体采访了多位曾在皮克斯任职的工作人员，在他们看来，这是一家处于转型期但仍在寻找出路的工作室。
前面提到的皮克斯联合创始人艾德·卡特姆，曾经在他的著作《创意公司》 中将工作室早期的票房胜利归功于一个五人“智囊团”，包括约翰·拉塞特（《玩具总动员》系列）、安德鲁·斯坦顿（《海底总动员》《机器人总动员》）、彼特·道格特（《怪兽电力公司》《头脑特工队》《心灵奇旅》）、李·昂克里奇（《玩具总动员3》《寻梦环游记》）和乔·兰福特（《赛车总动员》），作为主创，他们为皮克斯的大部分作品提供真诚的反馈，以避免电影成为烂片。
艾德·卡特姆和智囊团的其他成员都离开了，彼特·道格特留了下来，目前是首席创意官。在他的领导下，皮克斯给了年轻导演更多的发挥空间，即使他们的履历还不够丰富。
例如华裔导演石之予，从执导首部短片《包宝宝》到首部长片《青春变形记》，她只用了不到四年时间，再比如《心灵奇旅》的联合导演凯普·鲍尔斯，他是皮克斯的第一位黑人导演。
关于如何重回巅峰，皮克斯还在不断尝试寻找出路，但有一条路显然不必去走，那就是不断重复自己的老路。
找回对于生活的热情。（图/《心灵奇旅》）
1.Pixar film 'Elemental' opens as studio's second-lowest box office debut,Reuters,2023-6-19.
2.Pixar Boss Pete Docter Says the Studio ‘Trained’ Families to Expect Disney+ Debuts, ‘Elemental’ Buzz at Cannes Was ‘Confusing’,Variety,2023-6-16.
3.Staying one step ahead at Pixar: An interview with Ed Catmull，McKinsey Quarterly，2016.
4.Pixar flop shows Walt Disney struggling to revive the magic，Financial Times，
5.Exclusive: Walt Disney's Pixar targets 'Lightyear' execs among 75 job cuts,Reuters,2023-6-4.
6.迪士尼也要降本增效，计划裁员7000人削减55亿美元开支,界面新闻，2023-2-10
7.Analysis: Pixar's 'Elemental' challenge: Originals aren’t breaking big at the box office,Reuters,2023-6-20.
校对：赖晓妮
运营：小野
排版：钟颖琳
评论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