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多人的印象中,家乡话总是“土土的”,以至于有时候一个地方的方言也会被当地人称为“土话”。
这种“土”的感觉,有关我们的乡土记忆,代表着一种与现代化相对的生活方式。
事实上,我们日常挂在口头的那些家乡话,很可能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土”。当你知道其对应的文字或背后的渊源时,或许会发现,这些独特的表达竟是如此生动而优雅。
江西南昌的方言灯牌。/视觉中国
陕西作家贾平凹在《西安这座城》一文中写道:
最是那土得掉渣的土话里,如果依音笔写出来,竟然是文言文中的极典雅的词语,抱孩子不说抱,说“携”,口中没味不说没味,说“寡”,即使骂人滚开也不说滚,说“避”。
西安及关中一带的人把吃饭叫“咥(dié)饭”,心焦叫“恓惶”。
“咥”就是吃、咬、吞的意思,所以陕西人口中的“咥泡馍去!”和《周易·履》中的“履虎尾,不咥人”,都是一个意思。
西安人形容不理睬别人时用的“不齿人”,实际上是“不眙(chì)人”,而“眙”的意思就是直视。
《诗经·陈风·月出》中唱的“月出皎兮,佼人僚(通“嫽”)兮”,这个“嫽(liáo)”就和西安人天天挂在嘴边的“嫽咂咧”一样,取美好之意,表示“好极了”。
西安街头的方言雕塑。/视觉中国
在浓重的乡音包裹下,还藏有一些诗意的表达。
如今,在不少方言中,人们仍把时间叫“辰光”。一些中原地区的老人会把雨刚刚开始下的时候叫作“落星儿”,雨停了则叫“雨霁”。
重庆话中的“撑花”,粤语里的“遮”,都是“雨伞”的意思,两种表达可谓一个形象、一个生动。
人们对物体的浪漫想象,也可以融入方言。不信你看,福州人把“抽屉”称作“桌麓”,而泰州人把“锅盖”叫作“釜冠”——“釜”就是《七步诗》中“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的釜,也就是锅,冠就是帽子,锅盖可不就是锅帽子嘛。
川渝地区,人们用“架墨”和“煞角”来表达一件事的开始和结束,前者来自木工开始干活时弹墨线的工序,后者则来自农民犁田的最后一步。
而事情圆满完成后,当地人称之为“搞归一了”,其中的“归一”或许来自于老子哲学中的“万物万形,其归一也”。
在过去,木工喊一声“架墨”,就代表要开始干活了。/视觉中国
在湖南湘潭等地,当地人问“你要怎么样”时,会说“你要奚适”。不过,他们很可能并不知道“奚适”原来是这两个字,还能联系到来自庄子《逍遥游》中的“彼且奚适也”(它将要飞到哪儿去呢)。
北方一些方言中常用的“五脊六兽”,在不同地方有不一样的含义,但起源都可以追溯到古建筑屋顶的五条屋脊和六个檐角的神兽。
四川人常说的“图撇脱”,意思是“图方便”。在川渝及南方地区,人们常用“撇脱”形容轻松、简单、方便。其实,这个词至少南宋时人们就在用了,比如《朱子语类》一书中就有类似的表述:“持敬颇似费力,不如无欲撇脱。”
如果这些方言普及度还不够高,那么这个词恐怕每一个网民都不陌生。
“嗯呐”,东北一带的方言,如今的互联网口头禅。当你在网上回复一句软萌的“嗯呐”时,或许不会想到,这个词脱胎于古汉语的“诺”。
其实,语言的分类在学术上讨论和争议颇多,按照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当前的分类,汉语方言可分为官话、晋语、吴语、闽语、客家话、粤语、湘语、赣语、徽语、平话和土话等十区,其中官话又按地域分为八区。
前文的种种说法不一定严谨,但或许可以勾起我们对家乡的好奇。
至少,当乡音下一次被“嫌弃”时,我们要提醒自己:很可能不是方言“土”,而是咱缺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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