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光梁,大理巍山民间文化学者,古城“蒙化老家”主持人,对传统民居颇有心得。)
巍山古城楼,内书“魁雄南诏”,外书“万里瞻天”。“天”即是中原的天朝。南诏王颇通远交近攻之策,成就一方霸业。
古城是丝绸之路与茶马古道的交点,又是明清时期滇西重要的交通枢纽。兴盛之时,马帮成群,人流如织,小城繁华而安逸。
新交通方式来了,古城被人遗忘了。遗忘也好,正因为被遗忘才留得一方清静。
整个古城方方正正的宛如一颗大印,城中心星拱楼即是印靶子。古城数十条街巷纵横交错,形成棋盘格局,明清古建星罗棋布。最为壮观的当属文化学府:东有文华书院,西有文昌书院,北有北社学,南有南社学,还有规模宏大的孔庙。一个边城就有如此众多书院,于是造就一方人才,巍山在明清两代先后出过24位进士,300多个举人,贡生秀才更是不计其数。在朝廷当官的人多了,惊动了皇上,于是被乾隆喻为“文献名邦”……
今日,传统小吃仍留有往昔记忆。“一根面”,喻全家一条心。老王家“过江米线”,则纪念的是南诏三公主回娘家必带上米线以飧家乡父老的典故。巍山米线软糯香甜,异于他处,为此地一绝。还有粑粑肉,香软可口,肥而不腻。上帝是公平的,好东西在偏远之地,在民风质朴之乡。
徜徉在明代古城的小街上,恍如时光倒流。
城有一老,如有一宝。令我印象最深的是与巍山历史文化学者杨光梁老先生一席谈,令人豁然开朗。他主持的“蒙化老家”是古城的标志性建筑,传统民居的精粹。
杨老七十开外,格外健谈。在他眼里,古城已历623年的风雨剥蚀,至今仍保持着完整的明代格局,无不透出整体的美感,唤发出一种特殊的魅力。
当然,建筑只是载体,传统建筑有自然更有人伦,承载的是那个时代的文化与追求。
且听杨光梁先生怎么讲:
中国古代建筑体现人与自然和谐,天地人一体。古代的建筑是以人为本,现在的建筑是以钱为本,寸土必争,寸土必用,不短命才怪。
这座“蒙化老家”是巍山古城保存最完整的一个宅子,从总体布局上讲是六进五院,从功能上讲是前店后院,坐在这里你感觉不到繁华闹市的暄嚣。
白族民居学习和传承了江南民居的建筑风格,又从中有变,融入了地方建筑个性特征,是多民族建筑艺术的交融。
从大门进来有一个条形的小院子,把经商跟住宅隔开来。迎面一堵墙叫照壁,功能是采光。中国人喜欢吉祥的谐音,招财进宝,壁能够辟邪。这座刘家大院是三坊一照壁与四合院的结合。照壁就是文化,面向东边就写“紫气东来”,面向南边写“彩云南现”,赞美家乡就写“苍洱一笑”,热爱自然就写“风花雪月”。
但这家院子的照壁没有字,东面就照马帮卸货的地方和货库,西面照两边的绣楼——白族的绣楼是藏在里面的,绝不会在外面。接下来穿堂而入,来到四合院。四合院就是两边房子组合起来,围着中间院子,在四方房子相交结的四个漏角又形成了四个天井,加上中间这个大天井形成“四合五天井”。“四合五天井”起什么作用?采光,通风,聚气,排邪,漏水。而这座刘家大院是“四合六天井”。
谈到风水,过去谈风色变,因为风水先生为了生计,有意把风水给神秘化了,加上一些装神弄鬼的东西来糊弄人,结果一下把封建迷信的帽子扣给风水,这又委屈了风水。风水是祖先总结了千百年来地球环境经验的一门科学,它以地球物理学为基准,融入了多学科,它的立足点跟出发点完全是以人为本的,它的落脚点和最终的目的是要营造一个对人体能够健康成长达到长寿的一个理想环境,这才是风水的真实本意。要顺应自然才能利用自然为我们服务,达到天人统一、人与自然和谐统一之道,它就能产生藏风、聚气、顺水,最后实现养人长寿的目的。
古建筑里还体现人文思想呢。你们觉得有压抑感吗?一点都没有。它让你很放松,放得下,坐得住,不管多大领导,多大老板,进来以后忘了时间。这个院子大气,这种大气是怎么产生的呢?你们仔细观察这院落,框井跟房屋的层高形成了特定的黄金比例;抬头看苍穹,风卷云舒,联想你们精彩的人生;当夜幕拉下,繁星散满天际,满天星光如闪烁的眼睛,你打开心扉跟宇宙进行一种交流。我们人生本是小宇宙。天上星数不清,那么多星星你们见过哪两颗星星打架的吗?很简单:有序。序从哪来?有位。它们在特定的轨道上运行又互相牵引。有位才有序,有序才能产生和谐,和谐才能生福,所以天地人才是一体的。
古宅就体现这类社会人伦关系。主房是老大,厢房是老二,以主房的坐向左大右小,左面是老三,右面是老四。人与人相处要懂得谦让,“夫唯不争,故无忧”,老四让老三、老三让老二、老二让老大,你伸出五个手指出来也不是一样,它都让着呢,运用好了就是一个很好的团队。上升到一个单位、一个国家都是一样道理。当今世界为什么乱糟糟的,每个人都向着钱,一个不让啊。
这个刘家有三个儿子,大儿子是赶马的,三儿子很有名望,是巍山民主革命时期唯一一位将军,但赶马的大哥住主房。这家主人的祖上当过咸丰皇帝的老师,所以说这房子有翰林学士,有北伐将领,有经商的,有赶马的。
建筑要有脸有面,做事要顾脸面,俗话说“人无廉耻,百事可为”。所以传统民居中包含着人文的思想跟做人做事的智慧。
我在门口挂一个“蒙化老家”的牌子,因为巍山古时就称“蒙化”,祖先为江山稳定做出了特殊贡献,所以大唐天子赐给南诏王姓“蒙”。
南诏的版图最宏大的时候涵盖了整个云南,还包括四川、贵州、广西一部分以及东南亚的大片土地。它证实了一个真理,南诏王有一个包容的心胸,不拘一格用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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