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福克纳说:“甭想着法儿超越同辈或前辈了,先想法超越自己吧。”——于是他从大家稍微能看懂的《喧哗与骚动》,一路写到基本没人能看懂的《押沙龙,押沙龙!》。而以《情人》红遍大江南北的杜拉斯,几十年的写作基本都是在塑造各种迷宫。至于品钦,幸亏1993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对他只是提名,不然他可能就要头套纸袋上台领奖——就像他在《辛普森一家》中的形象一样。
福克纳的《押沙龙,押沙龙!》
1936年,取材于南北战争的《飘》出版,玛格丽特•米切尔成为次年普利策奖获得者。同一年,取材相同的“最奇怪、最长、最难读、最令人发怒,但从某些角度上来说又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小说”(《时代》评语)——福克纳的《押沙龙,押沙龙!》由兰登书屋出版。销售业绩“很一般”,并只在感恩节前数量很少地再版了两次。
对于福克纳而言,人生中唯一真实的只有酗酒。同在20年代去了巴黎,对头海明威写出《流动的盛宴》,福克纳却只在一间咖啡屋外远远地望了乔伊斯一眼。在旅行中,他一直背着“重型”打字机和大捆打印纸。也就是在那本根据欧洲之行写下的《伊万杰琳》中,出现了《押沙龙,押沙龙!》之中萨德本上校的雏形。
1929年,《喧哗与骚动》一出版就赶上了经济大萧条;1931年,《圣殿》一出版,出版公司就倒闭。而此时,菲兹杰拉德一个短篇就能卖3000美元。于是,福克纳步上菲兹杰拉德后尘——娶作风奢华的妻子,给好莱坞干活。
但他做不了菲兹杰拉德。福克纳此后的生活就是父亲去世、女儿出生、弟弟驾驶飞机坠地身亡、不停欠债再不停写剧本赚钱,在这些不幸的间隙中,他写完了《押沙龙,押沙龙!》。在大萧条最严重时,此书“喜获”出版并恶评如潮。福克纳只能用生命中唯一的真实——酗酒来迎接。他一路喝进了疗养院。传记作者弗莱德里克•R•卡尔这样写:“1936年,是他最伟大作品发表的一年,也是他几乎停止写作的一年。”
《押沙龙,押沙龙!》带给福克纳的并不都是噩耗。期间,他跟抄写员梅塔搞了一段婚外情。这段情融进了《押沙龙,押沙龙!》:在此书的第一本限量版上,作家题词:“赠给梅塔•卡朋特,不论她在哪里。”梅塔究竟在哪呢?福克纳几次三番离婚不成后,这位小他十岁的南方女孩,跟某个钢琴家结婚去了。
杜拉斯的《劳儿之劫》
1964年,还没以《情人》出名的杜拉斯正在将她“如新小说派”的极简晦涩贯彻到底——在跟丈夫的好朋友成了情人并生了个儿子、加入法国共产党又退党、搞了好多男女关系并获赠花名“梅萨利纳”(罗马皇帝克劳狄的第三任妻子,以放荡著名)、在《法兰西观察报》上写稿并几乎被全法国媒体排斥之后,她写出了“最想写、同时也是最难懂的一本书”:《劳儿之劫》。
《劳儿之劫》讲述了女主人公劳儿被人抢走了男朋友又再去抢走别人男朋友的故事。根据杜拉斯的说法,劳儿有一个传奇原型:在犹太城精神病院里,一个“美丽、迷茫、远离人群,一个人呆坐在一边的女人”。杜拉斯被她所吸引,听了她的故事还不够,还想在精神病院陪她住几个月。在接受采访时,作家摆出一副做梦的样子,说这本书是她“所有作品的象征,显示了神秘的诡异”——“我想,什么东西穿过了那里,但我没有看清,因为我们可以越过门槛而意识没有清晰的反应。此后,我便陷入了最黑的地方。”
这本天书第一时间成了拉康的心头爱,他为《劳儿之劫》写了篇读后感:《向玛格丽特•杜拉斯致敬——关于劳儿•瓦•斯泰因的迷狂》。拉康重点分析了劳儿的名字:“Lol. V. Stein:Lol如同纸的翅翼,V是剪刀,Stein是石头,在爱(love)的猜拳游戏中,你必定是输家。”第二年,拉康又让学生蒙特莱在研讨班上对这本小说发表演讲。蒙特莱说:“你不可能像读其他书那样来读这本书。你已经不再能主宰自己的阅读了。或者你受不了它,把它放下,或者你让劫持、迷狂发生,使自己被吞没、消灭。你读它,手不释卷,但是在你读它时,你深深地忘记了……这篇小说偷走了你的灵魂。”
于是这本书红了。阿兰•维尔贡德莱在《真相与传奇》中描写了当时盛况:“在美国,人们开始研究这部小说,对它进行仔细分析,它成了论文和回忆录的主题。”
品钦的《万有引力之虹》
1973年,水门事件的后一年,托马斯•品钦的后现代主义小说《万有引力之虹》出版,再之后一年,这本被认为堪比《尤利西斯》的天书获得美国全国图书奖。在喜剧演员欧文•高里扮演作者上台领奖时,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家伙闯进现场裸奔。而在此之前,普利策奖的评委也为此书究竟能不能获奖大吵一架,最后,觉得此书“滥用笔墨、伤风败俗”的那11位评委获胜。
为什么让喜剧演员上台领奖呢?因为品钦绝不公开露脸。1963年他的第一本长篇小说V.一炮而红,《纽约时报书评》猜测没有露面的品钦是个“住在墨西哥的隐士”。三年后,小说《拍卖第49批》出版,《SOHO周报》上有了另一个谣言:“托马斯•品钦实际上是另一位隐士作家J.D.塞林格的笔名。”品钦马上予以鼓励:“不坏,继续努力。”
1977年,品钦的校友朱尔斯•西格尔在《花花公子》上披露了品钦是个瘦高苍白、长着兔牙的年轻人。因为这口牙齿,品钦平时基本不笑,并享有外号“雄猫”。西格尔为什么要出卖品钦?——因为品钦当完人家的伴郎,就跟人家的老婆搞了绯闻。
媒体依此追查到品钦的母校牡蛎湾中学,却发现,校长曾收到品钦的嘱托,不泄露一点信息;追到康奈尔大学后发现,新生登记表上没有品钦的照片,他的成绩单都不知所踪;追到品钦曾服役的部队后发现,存放他服役记录的圣路易斯海军办公室已被炸毁;而品钦的朋友呢?除了朱尔斯•西格尔,没人揭他的底。
品钦为什么对媒体讳莫如深?这跟出现在《万有引力之虹》扉页上的名字脱不了干系:“献给理查德•法里纳”。法里纳是品钦大学时的好友,50年代,品钦是个在下午起床、再把数学和量子力学书当小说看的内向家伙;而法里纳则是个外向的、搞得一手好摇滚、会骑摩托车的反政府主义者——他俩同在校刊《康奈尔作家》上发表小说,都学了工程和英语两个专业。1963年,品钦当了法里纳婚礼的伴郎,三年后,他又成了法里纳灵柩的送灵人——法里纳死于一场摩托车事故。
在品钦的研究者,南京大学英语系老师但汉松看来,这个车祸不简单:“法里纳可能是因为与左翼走得比较近,被FBI暗中盯梢,并被中情局制造出车祸自杀的假象。品钦的受迫害幻想症是与那个时代紧密联系的。那时加州不仅仅是嬉皮士的天堂,也是仇恨嬉皮士的大本营。新保守主义从这里开始,里根也是在这里当选加州州长。”
但汉松还在《魔鬼在历史的细节里》提到一位英国出版商的回忆录:“当时住在大英博物馆附近的品钦原本约好要和他一起吃饭,结果突然人去楼空。后来才知道,兰登出版社寄给他写评论的一本书被美国政府查禁了,品钦于是‘像个偏执狂一样逃跑了,唯恐警察找上门’。”
写《万有引力之虹》时,品钦住在南加州一个叫曼哈顿海滩的海滨小镇上。但汉松在《品钦的黑色乡愁》中描写了那时的品钦:“嬉皮士开始悄悄议论一个新搬来的作家。他很善于乔装打扮,躲避追踪。写不下去的时候,他会和嬉皮朋友去墨西哥餐厅,问哪里可以搞到最正点的夏威夷大麻。他也会带着那只六七英寸长的塑料小猪,去附近的书店逛逛”。作为一个怪人,品钦的宠物当然不能是猫狗——在这个只够放床和桌子的小房间墙上,挂的是一圈小猪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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