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分，泰国普吉岛的天空晚霞绯红，专业潜水教练阿King与学员们准备来一次“夜潜”。这是夜潜的最佳时间点——昼行性动物与夜行性动物常常正处于各自的回程与去程途中。

这次潜水，按照规矩，阿King先下水探明情况。

下水的一瞬间，阿King觉得整个世界变得寂静无比，只能听到自己“嘶嘶”的呼吸声。

日落时分，泰国普吉岛的天空晚霞绯红，专业潜水教练阿King与学员们准备来一次“夜潜”。/图·unsplash

夜晚的海洋，没有阳光直射，手电筒只能照到六七米的距离，周围一片昏暗。

阿King感到一种未知的恐惧。

“这是什么？会咬人吗？我要不要躲去礁石后面？”

突然，阿King的手电筒前方出现一条鲨鱼，身长一米半。这头鲨鱼在几米外的地方，围着他转了两圈。

鲨鱼误把他当成了猎物。

夜晚的海洋，没有阳光直射，手电筒只能照到六七米的距离，周围一片昏暗。/图·pexels

阿King瞬间神经绷紧、心跳加速，他的第一个想法是逃跑。但他转念一想，人在海里怎么跑得过鲨鱼？ 

当即，他向船上做出两个手势，示意“停”“有鲨鱼”。鲨鱼转，他也跟着转，保持跟鲨鱼面对面，以免被偷袭。他想，要是鲨鱼真咬过来，就用脚蹼踢它两脚，用相机当盾牌，再快速逃上船。

转了两圈，这头鲨鱼或许辨别出这并非自己的猎物，失望而去。

这时，阿King才看出这是头黑鳍鲨。黑鳍鲨虽是海底生物链顶端的捕食者，食肉，但并不会主动攻击人。

辨认清楚之后，阿King甚至在水下四处寻觅，期待再次见到这头鲨鱼。

转了两圈，这头鲨鱼或许辨别出这并非自己的猎物，失望而去。/图·unsplash

阿King常常在水里围观鲨鱼，在马尔代夫的一个潜点，他身边曾围了足足两三百头鲨鱼。由于水下过于拥挤，鲨鱼群中的“护士鲨”还会时不时地蹭到他和同伴。

一下水就撞到鲨鱼，可能是每一位潜水“老鸟”都遭遇过的经历。

缅甸潜水教练阿龙，是世界上为数不多拥有“万潜”（即潜水次数达一万次）经验的人，和阿King一样，他长年驻扎在普吉岛的潜店（即潜水教学中心）。

早年，阿龙刚拿到潜水教练证，就跟着一群教练去红石与紫石（Hin Daeng & Hin Muang）潜点了。

红石与紫石潜点位于距离普吉岛100多公里的穆科兰塔（Mu Koh Lanta）国家公园，地偏、海底水流大、水深，是属于潜水发烧友的赛道。听老教练们说，这里能看到很多“大家伙”。阿龙心生向往。

对于潜水爱好者而言，没有什么比水下的体验更充满惊喜。/受访者供图

那天，船开了4个多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当阿龙兴奋地潜到第三次时，他游到一块大礁石旁，突然，不远处游来几个大黑影。

阿龙吓懵了，停在海里愣了一下。这时，两三头庞然大物与他擦肩而过，“它们身长约6米，一个头就有两个人合抱那么大”。

一瞬间，他脑子疯狂运转：这是什么？会咬人吗？我要不要躲去礁石后面？而此时，另外几个大黑影又压了过来。

按照刚刚的经验，阿龙猜测，这几个庞然大物或许不会攻击人，他试着平复紧张的心情，慢慢地跟着游了过去。

阿龙估算，这一潜自己看到了大概十头鲨鱼。

上岸后，几乎所有潜伴都在讨论这件事，阿龙才知道这是鲸鲨，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鲸鲨。

 鲸鲨/受访者供图

之后还有一次，阿龙在普吉岛附近潜水，转身时，他的头差点撞上一条巨型鱼的头。还好，他躲开了，那条身长一两米、体重起码有上百公斤的巨型鱼就那样在他眼前“飘”过。

辨别出它是龙胆石斑鱼后，阿龙意识到，它的嘴可张开到半米，“一口就能把我整个人吞下”。可那条鱼似乎完全没有把阿龙放在眼里，就那样坦然且悠哉地游了过去。

真正与阿龙发生正面冲突的，是一条扳机鱼，又叫“炮弹鱼”。

这种鱼，看着小，却长了一张极不相配的大嘴。它非常凶狠，阿龙说，“它一口就能把人的头皮咬破”。可偏偏，这种鱼在普吉岛附近极为常见。

一次，一条扳机鱼突然朝阿龙游来。阿龙停在海底，立刻用脚蹼反击。最终，攻击失败的扳机鱼灰溜溜地游走，阿龙也觉得此地不宜久留，马上撤离。

事后，阿龙猜测那条扳机鱼应当是处在发情期，急于求偶。

海底也有免费观光缆车？

对潜水“老鸟”来说，很多人都试过“放流潜水”。

阿龙形容“放流潜水”是一辆免费的海底“观光缆车”，坐在“缆车”上，海底的珊瑚礁、鱼类像是以10倍速在眼前播放。/图·pexels

通常，阿龙会约2—4个潜伴，包一艘船，特意找一个洋流大的潜点。他们几个人先下水，下到一定深度后，再找到一个合适的点进入洋流。进入洋流后，他们几乎不用游动，就能被推着往前走。

阿龙形容“放流潜水”是一辆免费的海底“观光缆车”，坐在“缆车”上，海底的珊瑚礁、鱼类像是以10倍速在眼前播放。

他也终于有机会看清海洋中的众多“田径选手”，比如旗鱼、金枪鱼等。据信息网站ThoughtCot的数据，旗鱼每小时游动约128公里，金枪鱼每小时游动约74公里。

一般来说，这辆“缆车”会将阿龙送至300—500米外的另一片海域，全程几十分钟。有经验的船长，会根据洋流的流向，找到正确地点接人。

如果不是身经百战的“老鸟”，尝试“放流潜水”的危险性极高——人还没下到海里，可能就被洋流带走了；坐海底“缆车”时，一旦有潜伴掉队，其余人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可以说，刺激和危险并存，并非所有人都能尝试。

追逐海底的“鱼群风暴”，同样能发现惊心动魄的美。

追逐海底的“鱼群风暴”，同样能发现惊心动魄的美。/图·pexels

就像阿King，他经常在普吉岛追逐“海狼风暴”。

海狼鱼是一种梭鱼，成年的海狼鱼身长70—80厘米，它们是一种凶猛的肉食动物。

当几千条嘴尖、有大腿那么长的海狼鱼朝阿King游来时，他不会躲开，而是努力向这群鱼的中间游去。他说，被几千条海狼鱼团团围住，有种置身“台风眼”的片刻宁静。他甚至会将自己想象成鱼群中的一条，随着队伍游过海底的山巅与峡谷。

但当鱼群逐渐散去，阿King内心会立刻波涛汹涌，毕竟谁也不清楚，此后迎面而来的，会不会是一头凶猛的鲨鱼。

在马尔代夫的一次潜水中，阿King还遭遇过一条蝠鲼，即“魔鬼鱼”。

 海马/受访者供图

魔鬼鱼长相骇人，身体像一件披风，头部呈尖角状，外露的大嘴朝前，后面还长了条细长的尾巴。

但实际上，魔鬼鱼相当软萌——它们只吃浮游生物，且爱干净，据说每天都要去“清洁站”做“全身SPA”。

珊瑚礁的“清洁站”聚集了很多小鱼，它们给魔鬼鱼清理全身的皮屑，相当于把自己喂饱。

看到魔鬼鱼并不容易。

那天晚上，阿King本准备结束一天的潜水，突然，甲板上的他看到一条魔鬼鱼正围着船转来转去。

他知道机不可失，当即下水。那条魔鬼鱼雀跃地上下翻腾，它实际是在大口进食浮游生物。船尾自上而下的光束刚好打在它身上。

魔鬼鱼不断重复着翻转的动作，久久不肯离去。

阿King就这样一直看，直到它回身游走。

那一刻，阿King怅然若失。他浮出水面，回归陆地。

寻找海底“萌物”

 每一次潜入海里，阿King都会发现一些新鲜物种。/图·pexels

看厌了海底的“大家伙”，潜水“老鸟”就会把兴趣转移到海底的“萌物”上。

阿龙常年泡在普吉岛的各大潜点，很少被海洋生物袭击。但有一次，他被几条小丑鱼“偷袭”了。

由于小丑鱼的体长只有十几厘米，阿龙自认敌我双方对比过于悬殊，他决定逗逗这些黄色的、橙色的、红色的“小不点”。

于是，阿龙非但没躲开，反而跟着小丑鱼游了过去。

突然，他眼前出现了一条刚刚孵出的小丑鱼宝宝，“它的眼睛、嘴巴，整个身体形状已经出来了”。

他忍不住举起相机，这张照片成了他的“水下摄影”代表作。几天后，他想要探望一下偶然结识的小丑鱼宝宝，却失望而归。它或许已经孵化完成，游向远方。

海兔/受访者供图

倘若跟和人类指甲盖一样大的海兔相比，小丑鱼宝宝也算得上是“大家伙”了。

要找这么小的海兔，阿King需要在水里“站着”，贴近珊瑚礁，一处一处地盯着看。

海兔极会隐藏自己，吃什么颜色的海藻，就会变成什么颜色——通体宝石红的红海兔，爱吃红海藻；淡紫色的紫海兔，会吃紫海藻；至于体色多变的彩色海兔，可能什么颜色的海藻都吃。

阿King找到过七八十种海兔，每找到一种新海兔，他都有种“集邮”般的快感。

若想看到更微小的海底生物，潜水爱好者程磊在《暂别人间灯河，去海底看风景》一文中推荐过一招——在夜潜时，关掉手电筒，“等到眼睛适应水下的漆黑，轻轻晃动双手，就会看到被搅动的水流中那些荧光色的微小生物围绕在旁边。再望向四周，整个海底都像布满萤火虫，星星点点。匆匆经过的落单鱼类、随着水流摇晃的水草、像在呼吸一般的珊瑚，都在发出忽明忽暗的奇妙荧光”。 

阿King喜欢自由潜——屏住呼吸直到重新浮出水面，而非背上瓶瓶罐罐。这种潜水方式更适合近距离观赏海底“萌物”，而不用担心冒出的气泡会惊扰它们。

他觉得自由潜的最大魅力是，当闭气下潜到10米、20米、30米、40米时，“你会有一种暂别纷扰人世的静谧，连水肺潜水的呼吸声都没有了，完全将自己置身于广袤海洋”。

蝠鲼/受访者供图

回程时，“你会感觉呼吸的欲望排山倒海袭来，随着海平面就在眼前，阳光再次强烈地照射着你的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慢慢地，你依靠正浮力回到海面，抓住浮球的一瞬间，吐出肺部的二氧化碳，恢复的第一口呼吸来得真切无比。你忽然有一种两世为人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