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全世界抛弃你，我也绝不会放弃你。”

2021年的平安夜，导演钱宁黄在朋友圈郑重发出了这句话。结合当下语境，这句话更像是一个年轻人对理想的表白和示爱。

“纵然全世界抛弃你，我也绝不会放弃你。”/微博@导演请指教

外部环境和内心世界的双重作用让钱宁黄不停地在“认为自己很好和不够好”之间来回摇摆。

2021年岁末，他在一档综艺节目《导演请指教》中完成了四个作品，从起初的不停流汗（心理+生理性的）的社恐，到后来寻求各方帮助的“社牛”，“我有时候确实会莫名的自信，但也会很不自信，是很分裂的天秤座”。

 综艺节目《导演请指教》中，李诚儒赞助钱宁黄。

最近一次“分裂”体现在找李诚儒要6万元的赞助上，钱宁黄说，自己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是一心想要完成自己的作品。

与许多现代人相同，大家都来自“焦虑星球”。“焦虑”这个词，贯穿创作的全过程。

现实：缺钱

宇宙之中，牛或不牛，作为一个导演，想要完成作品，在创作全过程中都要面对的一个重大问题是——钱，或者说，缺钱。

 导演钱宁黄。

 “你不知道这个钱会怎么样，就是不知道。家人也会说，要不然就算了吧，去上班吧。我妈还是挺支持我的，我爸就是特别焦虑，所有的事都往最悲观里想。他每次跟我说，你赶紧的，别搞那种……我每次都跟他吵架。 ”

吵架的源头，是中国第一部硬核软科幻剧《蛋黄人》——这部网剧前后耗费了4年的时间，中途经历了几次平台撤资，父母甚至为他抵押了房子。从2016年开始折腾，终于曲折上线，这个过程也把他从满腔热血的海归青年，熬成了现在30+的电影导演。

国内首部原创国漫英雄迷你剧《蛋黄人》可以说是一个破局之作，当时面世克服了重重困难，那时候，钱宁黄作为青年导演，经历了国内影视由盛而衰的阶段。

国内首部原创国漫英雄迷你剧《蛋黄人》可以说是一个破局之作。/动漫《蛋黄人》剧照

《蛋黄人》讲述了一位大学生李致远，在患了癌症还有三个月寿命可活的状况下，被花名为 “蛋黄”（其实长相也像蛋黄）的外星生物当作载体，两者成为共生关系。李致远不但癌症被治愈，体能也超越了常人，引发了一系列的奇妙故事。剧中最重要的角色“蛋黄”由电脑特效完成，而且是最艰难的生物特效。

“我们拍的时候是拿到资金拍，那时其实是一个国内影视的爆发期吧。我们当时跟乐视签了合约，所以就一直在等他。但是后来发现乐视越来越不行，同时我们也丧失了很多别的机会，发行越来越困难，然后也难以找到更好的发行。”

 钱宁黄坦言，拍摄《蛋黄人》那段时期算是前半生遇到最大的坎。/图·开胃

那几年对钱宁黄来说，算是前半生遇到最大的坎。在特效阶段，谈好的资方前后撤资，特效一直没敢做完，因为做完就得付钱了，钱宁黄形容自己当时的状态“非常焦虑”。

对于成片，钱宁黄还是挺满意的。

钱，贯穿了一切作品。

 虽然过程很艰难，但是钱宁黄对《蛋黄人》所呈现的最终结果很满意。/动漫《蛋黄人》剧照

《导演请指教》第二竞赛阶段，钱宁黄凭借软科幻短片《观察者》迎来高光时刻，也因为“钱的问题”被顶上了热搜。

钱宁黄透露制片人陈祉希出钱、“刷脸”帮自己解决了很多经济和制作上的难题。在了解到钱宁黄因预算超支自己倒贴了几万块后，李诚儒在节目上提出额外奖励他6万。

果然，不久之后，钱宁黄晒出转账记录，李诚儒兑现承诺，给钱宁黄转账6万予以支持。

 李诚儒评价《观察者》：跌宕起伏，转承启合。/《观察者》

对此，钱宁黄如此回应：“其实那个是制片人陈祉希帮我把之前的空缺补上之后，我发现有一笔特效的费用和素材版权的费用漏了支付。情急之下我想起李诚儒老师在节目上也提过这个钱，也顾不上人家是不是只是一种友善的客气，我就去找诚儒老师聊了一下，没想到他后来真的安排经纪人分两次打给我，很意外也很感动。”

理想：冲击奥斯卡

在《导演请指教》节目上，钱宁黄的第一部短片是《奥斯卡最佳短片》。

在节目上，钱宁黄有一句金句是“我要拿奥斯卡奖”，这当然是调侃。但在某种程度上，他或许是有这种坚定信念的。

在《导演请指教》节目上，钱宁黄的第一部短片是《奥斯卡最佳短片》。/微博@导演请指教

当时听到这句话，包贝尔瞪大了眼睛说：“我想知道奥斯卡的报名渠道是什么？”

《奥斯卡最佳短片》未能如预想中圆满实现。

原本的故事计划是“拍一个更有真实质感的伪纪录片风格，制片人第一天拿到预算，第二天就消失，把钱拿走了，他们就真的没钱拍了，但最后制片人还会在主角人生的谷底，带着炒股赚的钱反转回来。”钱宁黄说。

作品《奥斯卡最佳短片》以清奇的脑洞与冷幽默式的吐槽，充分展现了他的创作才华。/微博@导演请指教

但这最终因为钱宁黄无法面对镜头表演，只能改成剧情片，“确实没有想到自己演不了”。改变风格后，“力度上就温柔了一点”。

作品《奥斯卡最佳短片》以清奇的脑洞与冷幽默式的吐槽，充分展现了他的创作才华。

毕竟是人脉很重要的影视行业，论业内资源他是海外回来的没有啥人脉基础，论拍摄经验他又天天在家里蹲埋头搞创作，即使有扎实的基础水准，机会也很有限。但正如李诚儒所说：“凡是有感而发，必有可取之处。”

有感而发，最初生发之地是在10年前的美国。

钱宁黄个人经历比较重要的一个转折点是一个纪录片。

10年前，他在南加州大学的纪录片课上凭一部名叫《为什么中国男生泡不到美国妞》的纪录片，撩动了无数留学生的心，在2012年，该片在优酷平台上3天点击量破百万。

“我在美国拍了一个纪录片，大家觉得还挺有意思，觉得自己是喜欢讲故事的，我就决定要做一个导演。”

在节目中面对影评人的犀利暴击，钱宁黄真实的内心感受是什么？

 在节目中，钱宁黄的每一部作品都要面对影评人和观众的犀利评分，但是他自己觉得很值得。/《奥斯卡最佳短片》剧照

“在节目中，面对影片的一些暴击，内心还是会有一些紧张。但想到节目会被无数观众看到、评论，觉得也值了。”

时间：最大的敌人

在《导演请指教》中，钱宁黄拍了4个完全不同类型的故事，这个过程中，他最大的敌人是时间。

“4个不同的类型，对我而言，其实是超难的，因为我得转换我的大脑。每部片子的类型、风格都不一样，我在短时间内体验了4个不一样的人生。”

 钱宁黄反复确认短片《错误选项》的后期工作。/图·开胃

《错误选项》，是钱宁黄没拍过的“生存游戏”类型，开发难度极高。

“之前都没有遇到这样的非常情况，这么短的时间，我们又必须得拍，所以，第一次体验到了饱和式救援的感觉。”

《错误选项》，给钱宁黄留了一个星期的时间。

 一周的时间创作加拍摄，这对钱宁黄来说是一次极大的挑战。/图·unsplash

剧本，就花了三天。

所谓“饱和式救援”，就是几个编剧按照同一个方向不停地背靠背写剧本。这很不符合创作规律，但是大家都没办法，时间太紧了，只能用非常方法。

剧本是最后一刻才出来。

留给拍摄的时间也很短，只拍了三天。

拍摄当天才写完剧本，所以没有办法提前规划方案。钱宁黄只能把各个可能的方案都拍了，直到拍摄当天还在改剧本，他不知道哪个方案一定行。虽然费时费力，但是在那个时间下，他没有别的选择。

 短片《错误选项》剧照。/微博@导演请指教

“但凡多给我们12个小时开个制作会，我估计拍摄预算可以减少10万块，所以真的挺赶的。”

做《人人都爱查尔斯》后期的时候，制片人跟钱宁黄一起熬了好几个通宵。

“我们三天三夜没睡觉，大家都干崩了。”

内部测片的时候，钱宁黄睡着了。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只有我一个人在放映厅。可能大家怕我醒来又要改吧。（苦笑）我们必须在短短几天完成那么多工作，制作时间太短了，我就只能逼大家在短时间内完成。只能去当这个坏人，为了让作品更好”。

 在最终呈现的短片《人人都爱查尔斯》中，沈月的表演极具感染力，得到了一致的认可。/《人人都爱查尔斯》剧照

“因为到第三轮已经没有故事储备可以拍了（还好有《查尔斯》IP可以改编救场），到第四轮就更没故事可以拍，十分焦虑，于是就很想用生存游戏的形式来表现这个关于焦虑的故事——毕竟《导演请指教》这个节目本身就是一场生存游戏，输的就要被淘汰……难点是没有时间写故事，因为生存游戏类型的电影光是设计一个游戏就要花很长时间，更不要说还要符合故事想表达的信息。

还剩三天的时候，我焦虑得不行，就说化繁为简吧，我们干脆做一个抽象一点的东西，隐喻感强一点的，不要那么实，这样可能反而会更有交集。于是在希姐（陈祉希）的帮助下，还有编剧们的饱和式救援下，我们大家一起完成了现在这个故事。”

 短片《错误选项》是一部充满隐喻的作品。/微博@导演请指教

故事本来叫《红线》（就是现在的《错误选项〉），故事里的红色光线是一种隐喻，代表主角人生中恐惧的东西。

“因为自己就很社恐，上节目很焦虑，怕做错，尤其是第四轮没有时间写故事，我觉得完了，于是破釜沉舟做了一个用生存游戏表现考试焦虑的隐喻电影。当时剧本是拍摄当天才写完，拍完第一天又大调整了一次，最后结果出来，反而是很多人最喜欢的一部片。”

钱宁黄说，“决赛后期，我们多了一些时间，有一些特效可以做得更完整。其实只要有时间，我觉得什么东西都能做好，慢慢磨还是能够磨出来。”

 《错误选项》片段。

“比起赢，更想被看到。”钱宁黄如此总结。

对话钱宁黄：“不焦虑，专注，就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新周刊》：您在节目中的作品《观察者》，是一部具有软科幻特质的短片，也是这部片子让很多人觉得您有做科幻电影的潜质。

钱宁黄：我也不知道硬科幻和软科幻的区别是什么。那个片有一些科幻的爱好者挺喜欢的，有人给我发量子物理的书籍希望我看，还有人说要帮我众筹拍《三体》什么的，我挺感动，因为我也很喜欢刘慈欣老师的东西，觉得是包含了中国文化和智慧的科幻，这些都会鼓励我更多地做科幻片，毕竟有人认可。我会潜意识中，在规划后面的片子时倾向这样的东西。

 《奥斯卡最佳短片》剧照/微博@导演请指教

《新周刊》：在工作过程中遇到推进不下去的瓶颈时，您纾缓压力的方法是什么？

钱宁黄：专注地想解决办法。如果想到了解决办法，哪怕最后没解决，自己也觉得尽力了，就会没那么大压力。我比较焦虑的时候，是觉得有很多解决办法，但自己还没想到最好的，还没尝试，这个会比较有压力。如果已经是尝试过了，就没压力了。不焦虑，专注，就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钱宁黄面对压力会专注的找寻解决方法。/微博@钱宁黄channing

《新周刊》：您在节目里跟小贾（黄明昊）合作了两次，有什么特别的契机吗？

钱宁黄：对，那个正好是我第四部片，还没想好弄啥。但是我确定要做一个校园学生片，要找一个有少年感的阳光角色，《奥斯卡最佳短片》的时候我们合作得非常愉快，所以我临时联系了小贾（黄明昊），问他们决赛的时候能不能来帮忙？他们很爽快地答应了。他们也没看故事，只是听了一下我要做的方向是一个校园的、少年感的东西，就来帮忙了。真的挺感谢的。

如果没有这些靠谱的演员，没有这种信任和支持，这个东西是完不成的。

 钱宁黄和黄明昊合作了两次，对他赞赏有加。/《错误选项》片段

大家对偶像艺人都会有一个刻板印象，觉得他们演得不好。但其实很多影帝都是从偶像出来的，比如李奥纳多.迪卡普里奥。我后来看了《爱情神话》，才发现黄明昊在《奥斯卡最佳短片》里的表演层次更丰富了，到了《错误选项》时，他的心态也更加放松，甚至可以挑战一些特别微妙的东西。他的进步是肉眼可见的，前途真的不可限量。

《新周刊》：去年看过最喜欢的一部电影是?

钱宁黄：2021年的电影挺少的，很喜欢《失控玩家》。我觉得它把人工智能和NPC的这个概念讲得娱乐性很强，而且又很深刻。你戴上那个眼镜，感觉就像是拥有某种“特权“，没有那个眼镜的人，永远无法想象有”特权“的人怎样去看待世界。它对这个东西的探讨很深刻，但是又很娱乐性地去表现，我觉得很厉害。